“若凝,我很羨慕你,你看我沒幾個朋友,想死了卻有人好心給我遞刀,你說我是不是該感激她呢…”杜以清轉過身掃了一眼面前的人,聲音特別堅韌清越。
聽著杜以清的話語,她疑惑地看著站在上方的人,遞刀?
天臺的門一向是鎖死的,為什么杜以清卻能上來,難道是有人故意誘導的…
可眼下不是追究的好時機,程若凝慢慢挪步嘗試靠近杜以清。
“來,把手給我好不好?”
程若凝右手不自覺發抖著,緊張地屏住呼吸,仿佛站在上面的人不是杜以清而是自己。
“謝謝你……”
話音剛落,杜以清微笑著毫不猶豫地向后倒去。
“啊……”
眾人呼叫著撲上前,卻還是沒能拉住她的手。
程若凝的上半身已經趴在了天臺邊緣,她打了個冷戰往下看去,摔下樓的杜以清,像極了一朵綻放的花……
季晴和秦瑗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吳宇泰的上衣已經被汗水浸濕了,遲鈍地縮回伸在半空中的手不敢往下看,時間仿佛靜止。
陸翊宸迅速捂著程若凝的雙眼,隨后將她往回拽著,她四肢無力地跌坐在臟兮兮的地上,隨后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聲。
他將她死死地攬在懷中,不停安慰撫摸著她的頭,慘烈的畫面同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咬著牙,極力抑制住內心那股恐懼。
故事的最后,無非是杜以清的家人哭天喊地的來學校鬧事,取走屬于她的一切物品。
杜媽媽無聲地站在杜以清的課桌旁,緩緩收拾著她生前用的課本文具,雖然老師命令了不準圍著她,好事的同學仍時不時回過頭看著。
程若凝被送去了醫務室做心理輔導,好久情緒才穩定下來。
走到教室門口,一眼就看到那個面容蒼老的中年婦女,她衣著簡樸,頭發些許凌亂,大約是剛剛不顧一切想撲向女兒尸身,又被醫護人員攔抱下來才弄得如此狼狽。
杜媽媽聽到腳步聲,一臉倦怠地注視著程若凝。
程若凝卻毫不可憐眼前的女人,心里還莫名厭惡起來,人在的時候不護住她,死了難過給誰看呢。
“同學……”她才想坐下,一個蒼白無力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安靜的教室里漸漸有了窸窸窣窣的細語聲,事情傳開了,個個都知道程若凝嘗試阻止過杜以清自殺,一個兩個卻都是嘲諷的嘴臉。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過去,開口道:“叫我嗎?”
看著杜媽媽哭紅的雙眼,此刻她在想,如果一躍而下的人是自己,家人是否也會為她痛哭流涕呢。
杜媽媽的眼神落在程若凝的肩上,她認得出來,那是杜以清縫上去的。
那天的杜以清因失血過多倒在粗糙的瀝青路上,那時腰間就系著一件校服。
她以為是生理期,卻不知是家里那個禽獸不如的繼父留下的陰霾。
起初杜以清大哭大鬧,求媽媽為她做主,杜媽媽卻因懼怕世俗目光而選擇讓女兒忍下這口氣,說什么總歸女兒家都要經歷這一步,忘了是誰干下的事也就沒什么過不去的了。
后來杜以清不再想著將事情抖出去了,她開始好好休養身體,收起那件洗了無數遍才看不清血跡的校服,細心地在磨破的肩部處縫上了一朵藍星花。
那是她在家中陽臺種植的藍星花,花期很短,清晨綻放,一天之后的傍晚就會凋零,不管有無人來欣賞它的美,都會準時凋零。
杜媽媽明白,眼前的女孩就是唯一一個給過杜以清溫暖的同學,她感激卻也說不出冠冕堂皇的話,只得顫抖著聲音說道:“謝謝你!”
程若凝內心毫無波瀾,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這句話…也是杜以清生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特別想開口質問對方,為什么不愛自己的女兒,不愛為何要生下她。
其實在為杜以清鳴不平的同時,何嘗不也是在為自己鳴不平呢?
世人均說人間美好,不過是大多數人心中都追求向往美好的一面,正因人間疾苦,才會想通過言語企圖麻痹自身。
半晌之后,她沉默著回到座位上。
杜媽媽大約能讀懂她眼里的鄙夷,只是低頭苦笑著,將女兒的物品裝進袋子后,那只布滿粗糙的手輕輕地、緩緩地在女兒的課桌上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