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三庭的失蹤之人回歸了。

在他們的視角里，一切就像是一場飄忽而虛無的夢境一樣。他們莫名其妙的地來到東方三庭，扮演一個名為幻人的存在，和那些從未見過的，卻又熟悉的東方人們交談，生活，最后離開。

“頭疼？”

周離大馬橫刀地坐在宮殿的正中央，吃著艾露瑪給他遞過來的葡萄，樂呵呵地問道：“頭疼就對了，你是為數不多保持兩種清醒狀態的幻人，腦子沒裂開運氣也夠好的。”

此時的馬格南三世斜坐在皇帝之位上，拄著額頭，一臉疲倦地說道：“所以，這就是你在東方三庭經歷的一切?”

“有些不能和你說，至于其他的，就是我在東方三庭經歷的一切。“

周離翹著腿，看起來很囂張，實際上···

就是很囂張。

“真是···”

馬格南三世搖了搖頭，心里五味雜陳，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除了那上古的隱秘之外，周離將他在東方三庭的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馬格南三世。包括神明真正的目的，還有世界即將毀滅的真相。

“原本我只是想看看星星，可我怎么也沒想到，這一把老骨頭竟然要和世界毀滅綁在一起。”

苦澀地笑了笑，馬格南三世第一次露出了無奈的神情。他靠在椅背上，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輕聲呢喃道：“毀滅···生存···真像一場歌劇啊···”

“歌劇需要邏輯。”

周離聳了聳肩，平淡道：“但現實不需要。”

“是啊，如果放在歌劇之中，你突然告訴我下一幕的故事是世界毀滅，理由則是另外兩個從未見過的世界即將撞擊，我一定會大聲嚷嚷著退票。”

馬格南三世看著自己那一身華麗的長袍，和在東方三庭時的自己相比，此時的他格外精神，也格外頹廢。

“你還用嚷嚷退票？”

周離笑了一聲，“你直接給劇院推平了都行，你可是皇帝。”

“世界毀滅后，我這個皇帝的骨灰和一個乞丐的骨灰毫無區別。”

停頓了一下，馬格南三世苦笑道：“有可能，我比乞丐的骨灰還要黯淡。”

“那倒也是。”

周離點點頭，在短暫的沉默后，他再次開口，但卻沒有了方才的調侃之意。

“我要直面眾神。”

簡單的幾個字符，卻讓馬格南三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瘋了？”

馬格南三世皺起眉，沉聲道：“你在眾神的眼中已經比眼中釘還要讓他們忌憚，你現在直面眾神，和尋死無異。”

“如果這是一本標準的勇者拯救異世界的小說的話，你說的是對的。”

周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看向馬格南三世，平靜地說道：“可惜的是，我們雖然生活在像是一本書中的二維世界之中，但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就像我說的那樣，作品需要講究邏輯，但現實不需要。”

周離站起身，一旁的艾露瑪似乎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一樣，后退一步，一道帷幕將整個宮殿與外界隔絕開來。

伸出手，一朵奇異的花朵緩緩從周離手中盛開。這是最為純粹的生命能量，也是生命女神留下的權柄。周離抬起頭，看著面前沉默不語的馬格南三世，緩緩說道：

“如果在小說中，壓制人類文明、制造殺戮計劃、不斷擠壓人類生存空間，這樣的神明注定是冠冕堂皇的惡魔，是勇者必須反抗的存在，是最終的反派。正義必將審判邪惡，早已被腐化的神明必須要被消滅。哪怕是一本悲劇小說，斬殺勇者的刀也會是神明最精彩的演出。”

抬起頭，手中花朵綻放出璀璨的光暈，圣樹冠冕服帖地浮現在周離身后。周離看著馬格南三世，用著最為平淡的聲音，說出了最驚世駭俗的話語。

“可惜，在文明的滅絕面前，即使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屠夫，也可能會在一轉眼后成為我們最堅實的盟友。”

“神明想要毀滅人類。”

馬格南三世看著周離，沉重地說道：“他們禁錮人類的思想，殺死想要啟蒙人類的先驅，用災厄來掩蓋他們的目的，他們害死了很多人。”

“沒錯。”

周離點點頭，笑了：“你在意嗎？”

“馬格南三世陛下，你會在意神明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惡嗎？”

“你和我是一類人。”

周離凝視著馬格南三世那雙滿是灰暗的眼眸，他老了，但卻沒有愚笨。一個親手將國度從自己父親中奪走的國王，是不會失去他最驕傲的東西。

妥協。

妥協從來不是貶義詞，懦弱才是。

“一輛馬車高速行駛，如果你選擇什么也不管，馬車會向左殺死十個人。如果你出言提醒，馬車會向右殺死一個人。”

馬格南三世閉上眼，輕聲說出這個司法界著名的馬車難題。

“你如何選擇？”

周離看著馬格南三世，他知道對方的答案，但還是習慣地問道。

“十大于一。”

馬格南三世夢囈似地輕聲道：“十永遠大于一。”

“可是···”

“為什么沒有人想過，馬車，是可以被阻止的呢？”

“十二個人，為什么不選擇一起反抗呢？”

“十二個？”

一旁的艾露瑪愣了一下，她算了算，發現十加一無論如何都等于十一。

“做出選擇的人，自然也包含在內。”

周離開口，輕聲道：“十二個人，去迎面對抗馬車。輸了，滿盤皆輸。贏了，全員生存。即使這十二個人曾經想要彼此殺戮，想要馬車碾死對方而繞過自己，想要左右全局判斷其他人的生死。”

“可是，當馬車的馬蹄聲撞擊到他們的耳朵里時，反抗，也是一條道路。”

“去吧。”

緩緩睜開雙眼，老人眼中的黯淡與沉寂消散殆盡。王座之上，登基的皇帝手持權杖，頭戴冠冕，蟄伏的獅子撕掉了老邁的偽裝，露出了尖牙。

“神明若是選擇聯手，我們就一起迎頭撞向這輛馬車。”

“這就對了。”

周離看著面前的持劍而行，身披盔甲的老人，笑了。

“我可從來都不知道，馬格南三世陛下會在王座上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