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魚飛甲帶走馮保一事，一盞茶的工夫已傳遍朝野。

最為大快人心的還是內閣首輔高拱！

馮保原想以高拱的一句對天感概，欲除之而后快，哪里料到，天象很快就轉變了風向……

“哈哈哈……，看來這次，司禮監掌印太監是真的要空缺了……”

先前司禮監掌印太監職位空缺，高拱就為了推薦自己人陳洪、孟沖上位，而與馮保關系惡劣到了極點，沒想到，這次竟因禍得福。

高拱心思一轉，急忙去養心殿，途中還碰到十幾位身著朱紫袍服的官員從宮里出來。

這些官員便是一窩蜂地打算去養心殿與少帝爭辯。

聽聞北鎮撫司魚飛甲押走了司禮監大太監馮保，這些官員也不傻，很快明白，少帝也是橫了心，要徹底整肅內廷那幫恃寵而驕，妄想專權朝野的閹人一黨。

他們一個個神思清明，半道上急忙打了個轉身回衙署。

養心殿，一派肅靜。

張居正來到養心殿，神色湍急，看到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也在御前。

心下頓時咯噔，難道馮保的事情這么快就有了結果？

“陛下！”張居正疾步走到御前躬身一禮。

朱翊鈞端坐在御前，手里拾起一盞茶，這皇帝威儀要說沒有幾十年的修煉是拿捏不出這火候！

他抬起頭，對錦衣衛指揮使稟告的事情，好似并不感到意外。

“老師，您來了？”

帝師一進來就來如此惶急，朱翊鈞豈會猜不到他是要為馮保一事暗中運作。

他呷了一口茶，目光轉而看向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面色很暗，“如此說來，錦衣衛已掌握了馮保的所有犯罪事實？”

劉守有躬身道：“是的。”

“依北鎮撫司，此事當如何？”

“當斬！”

張居正面色鐵青，他也知道今日許多官員要來養心殿與少帝爭辯。

就是為了控訴錦衣衛職權凌駕于刑部之上獨立辦案。

朱翊鈞眼神微微一斂，“眼下先帝尚在乾清宮，不宜行刑，那便……秋后問斬吧。”

“是，臣遵旨。”

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劉守有退下，隨后又道：“愛卿，即日起，給朕換一批值衛。”

劉守有聽到少帝的吩咐后，欲言又止，神情沉默了一會，見少帝有難隱之言，便開口說道：“臣這便著手換人。”

劉守有領旨后便匆匆退出養心殿。

張居正目送錦衣衛指揮使退出養心殿，回頭凝視著少帝，道：“陛下，經過內閣大臣們仔細商議，對今后，陛下早朝的上朝做了些更改……”

依前朝慣例，在早朝之外還有午朝和晚朝，并規定政府各部有185種事件必須面奏皇帝。

只是現在的少帝他才10歲，所以內閣商議之后決定對皇帝早朝另作新規定，以呈報8件事情為限，而且需得在前一天以書面的方式送達御前。

“早朝的事先緩一緩吧。”朱翊鈞淡道。

他現在不想談早朝一事，得把司禮監兩個肥缺推到內閣輔臣們面前。

否則，若是他這個皇帝不主動提及此事，底下這幫人又得明爭暗斗一番。

張居正眉目軒朗，手指捋著長須，少帝此言正合他意。

“是，陛下，咱們先不說早朝，就說說馮保這次引發的宮中烏龍吧，”張居正開始了對少帝苦口婆心式的教誨，“依臣之見，今后，諸如這般普通案子都應交由刑部查辦。”

張居正似乎永遠是智慧的象征。

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能揭出事情的要害，言辭簡短準確，使人無可置疑，頗合于華夏古語所謂“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朱翊鈞也非常清楚，大明皇帝最后會上吊煤山，跟這幫人也脫不了干系。

萬歷執政后期，國家法制和政體都已紊亂不堪，東廠和錦衣衛凌駕于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之上，從此無人能與之相匹。

“緹騎四出”，特務橫行，上至宰相藩王，下至平民百姓，都感朝不保夕，以致黨爭不斷、冤獄累累、外患不已、內亂叢生。

然而，朱翊鈞畢竟是后世人，對于歷史上每個朝代的問題發展軌跡也略知。

“北鎮撫司‘專理詔獄’（皇帝欽定的案件），且擁有詔獄，可以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

稍頓之后，朱翊鈞又說道：

“老師所擔憂的，朕早有考慮！但王朝的紊亂不堪，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這一次，錦衣衛不過是按照老祖宗的法度辦事，無論是誰敗壞朝綱，有危害皇室行為，一律當斬！”

張居正聞言心神微微一震，這是以前的皇太子能說得出的主張？

現在這種情況，他感覺自己已摸不清皇帝陛下的底了。

但是聽少帝的意思，他不會任由錦衣衛的權力還像前面幾朝那么蠻橫發展，只是要約束他們，還需要契機與時日！

這一點，張居正非常清楚，少帝心思非常澄明。

想到這一點，張居正并不像來之前那么擔憂，心神緩了緩，說道：“既然馮保已經被緝拿歸案，那么司禮監現在出現兩個重要職位空缺，此事不可耽擱——”

正這般說著，另外兩位顧命大臣，高拱與高儀也是惶急之色邁進養心殿。

高拱意思很簡單，在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以及馮保原先的大監，他還是想推薦自己的人。

而朱翊鈞根本沒把他的話聽見去，清淡而深邃的眼神睨著禮部高儀。

“禮部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

高儀本身也不想摻和，張居正與高拱之間的勢力爭斗，索性給少帝推薦了一位名譽好，并且深受先帝喜歡的人選陳炬。

“陳炬？”高拱與張居正異口同聲道。

陳炬此人，九歲被選入宮，分派在司禮監秉筆太監高忠名下，在司禮監服役二十幾年，哪個外廷大臣不知道他，是一名謹守祖宗法度，圣賢道理的太監。

如此正值的太監，要是當上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對于張居正、高拱他們二人來說，那可是吃不到任何貓膩。

“沒錯，陳炬這個人，想必陛下您也有所耳聞吧？

他為人正直，有度量，能顧全大局；很多太監外出辦事，都是作威作福，沿途敲詐勒索地方官和百姓，陳矩卻是廉潔安靜，不擾官不害民；

臣以為，此等遵循朝廷法度之人，方有資格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