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那個夏日相會。
堂屋的白熾燈還亮著,臺階下的飛蛾依舊在低空飛行,飯桌上的宴席散了,不散的是我們臉上泛起的潮紅,那是微抿一口便醉意襲人的酒,那是情竇初開的朦朧。
我們在桂花樹下相談,因含羞帶怯而變得不甚健談,夜色中彌漫著大霧,露水也因此打濕了雜草。
池塘邊的小馬路,栽種著一排排的艾草,在我們家鄉,是可以代表思念之情的艾草,你就那么輕輕地,輕輕地折下一支送到我的手中。
那時的天空很濃,星星都被層疊的云遮掩,月亮更是躲著不肯出來,凄冷的夜里,只有草叢里的蟋蟀在拉著美好的《肖邦圓舞曲》。
我們在家人的見證下交換了聯系方式,我這么一個近視嚴重的四眼妹,竟看到你的臉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耳尖也是赤紅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來,眉眼彎成了你最喜歡的那個弧度。
我們在那個月朗星稀的瑣碎日子相談甚歡,一想到將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內心也有翻涌不止的喜悅,在那無數個夜里,我點亮臺燈,一次次地向時間發出挑戰。
睡夢中,我仿佛夢見了你,你就站在我身邊,與我并肩看向天邊的一輪圓月,記得你無處安放的手還插在褲兜,而我還只是一個不通人情的小騙子。
遠處傳來的笛聲,帶著細微的鼾聲,細想是怎樣的夜里,才能睡得如此安心,原來是你我初見的那天夜里。
一轉眼,來到了高樓林立的城市。我好像再也不是那個我,我愿為心上人奔赴萬里,只是確定這人的心意。
那片開滿玉蘭花的街道,記憶里永遠充斥著夏天的味道,那是洗衣粉蓋過螨蟲,陽光曬過被窩溫暖的味道,那是放學買一支雪糕只用五角鋼镚的快樂,那是你童年的味道,那是獨屬于你的香味。
我想,只有花前月下,才適合有情人團圓,只有小屋寂靜,才蔓生情愫,我想,只有那些不被打擾的日子,才催促我們野蠻生長。
于是,我用平淡去消磨剩下的時光,用更長的歸途去換取短暫的幸福,我踏遍千里萬里,只為解開心結,卻沒成想因為千絲萬縷的雜念越陷越深。
我把我的思念埋進淤泥的深處,卻不成想你并不茍同。你說你想要的只是當下,于是我嘗試著做當下最好的自己。
當然我發現,只有坐下說話的人腰才不疼,每個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很顯然我也是。
于是無數個夜里,眼淚順著枕套流下,我哭的無聲無息,抽泣也沒有,眼紅也沒有,只是心臟驟然收縮,又驟然合攏,想被人摔碎了的鏡子,破裂且不能重圓。
我的呼吸聲吸引了誰的注意?窗外被人遺棄的貓?還是樓下呼嚕聲巨大的房東?或者是另一個房間的鄰居?
我麻木到無法自拔,悲傷從最猛烈的地方碰撞,然后擦肩而過,我試圖用遺忘來遺忘所有,可實際上我并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把才結痂的傷疤視而不見。
原來戀愛是有期限的,當時沉浸在熱戀的我并不清楚,有些話一旦開口便已覆水難收,比如說失落與難過是可以同時進行的雙序曲,6個月,三年,原先以為的一輩子,其實就是一段時間。
“沒有人可以陪伴我一輩子”這是你對我說過的,“無論是親人,朋友,還是戀人……”
然而,我看過生命中無數場大雨,注視著傘下那抹孤零零的影子,竟然也會覺得它很孤單。
這時,我突然想起,在那片薰衣草花田里,對面的摩天輪是最獨特的艷麗,我們眺望著隔岸的燈火,說有空一起去看,但吃完那碗甜豆花后,就再也沒有了后續。
如今我一人來了,只身去了那么多遙不可及的地方,才發現身邊的你觸手不可及。你如遠山雪,凝聚了一整個冬日凌冽,似乎沒有晴日的照耀,你再也不能在春日融化。
其實值得回憶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說想和你一起吃炒糖栗子,烤紅薯,但如今算盤都落了空。想和你一起手牽手看夕陽,依偎著肩坐在長椅相守,想和你一起欣賞白樺的凋零,數頭頂上的落葉還剩幾片,還有站在花海拍照……
如今茶冷人散,只是夢一場,戲里流轉,情生分不過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