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眼看艙門外已經浮現出那煞白的身影,青筋暴露的腦門上因恐懼沁出了大量汗珠,他下意識把左手放在焙烙彈上,猛地扭頭盯著房間中燃著的那盞藍色鯨油燈,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
‘淦??!焙烙彈用來對付怪物,我就沒了殺手锏了!’
可事情已經緊迫到了極點,怪物黝黑的眼珠已經出現在了他面前——像是伸出手來就能把備前長船刺入那無珠的瞳孔一般!
他揮手拿出焙烙彈,猛然沖向距離自己三步的桌子,他的目標是用鯨油燈點燃焙烙彈。
誰知還沒竄出一步,眼前卻閃過一個黑影。
陳慶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在地面上。
他拼命睜開眼,只見一個穿著破爛棉背心渺小的身影正擋在他身前。
“小子,焙烙彈不是那么用的?!?/p>
是老爺子!
此時的老爺子左手拿著焙烙彈,右手持著備前長船,倒是和陳慶之前的姿態一模一樣。
“焙烙彈的引燃時間和投擲時間長,拋擲距離短,爆炸范圍大,彈片比火筒的殺傷力不低,近距離使用等于自殺?!?/p>
老爺子一句話的時間,煞白怪物的臉已經來到他面前,奇長的畸形手臂纏繞在他身邊,兩根碩大的手指捏在老爺子腦袋兩側的太陽穴,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將他爆頭!
陳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云淡風輕。
“七步之內,刀比銃快?!?/p>
話音還未落下,老爺子的身子動了。
他用一種看似極慢,卻又如“閃現”一般的身姿脫離了怪物兩指的枷鎖,來到怪物身側。
他低著頭,陳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借著淡藍色的微光看到他似乎在笑,只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
在這晦暗難明的狹間里,陳慶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誰是怪物,誰是人類。
“備前長船的優勢,在于刀身奇長,可以到達七步以內敵人身體的任何部位。”
他話音落下時,斷掉一半的備前長船已經沒入煞白怪物的黝黑瞳孔。
一端沒入瞳孔中心,另一端從腦殼后方穿插出來,怪物身體猛的抽搐一下,之前的兇猛徹底消失。
老爺子腳步像是很緩慢的向前踏出一步,又好像快的讓人的瞳孔捕捉不到他的動作,陳慶還未看清他的身形變化,便已看到備前長船的刀身已經從怪物的瞳孔里抽離出來。
他依舊未曾正視怪物一眼。
被抽離出的備前長船斷刃劃過半空,被他行云流水般的動作用手擦拭掉烏黑的血跡,露出淡藍色鯨油燈下略顯黑光的刀身。
他帶著血跡的手擦完備前長船,剛好落在怪物的額頭上。
“逝者安息。”
他低聲說著,拂上了怪物的眼皮。
片刻之后,老爺子終于抬起頭來。
陳慶這是第一次見到老爺子的面孔,那平凡到幾乎沒什么辨識度的臉上長滿了褶皺,他的年齡似乎很大了,大到連氣息都出現了腐朽。
他的背有些佝僂,兩肩不寬,略長的破爛棉背心襯的他腿很短,但很粗壯,一眼就能看出是長期在海上討生活的水手。
他的手掌給人一股力量感,雖然沒什么肌肉,也比較瘦,但突出的指骨關節證明著他異于常人的力量。
他全身上下唯一和正常人不同的是,他的瞳孔里并沒有眼白——
老爺子的瞳孔里只有一片黝黑,和煞白怪物的瞳孔一模一樣。
“小子,這一次,想不想和我好好聊聊?”
在老爺子說出這句話的下一刻,陳慶眼神里出現一行字。
【出現隱藏傳說級劇情!】
陳慶看著死在門口的怪物,又看了看老爺子手里的斷刀。
“左右無事,不如陪老爺子嘮嘮嗑~”
【觸發隱藏傳說級劇情,獲得故事點:+20!】
【隱藏傳說級劇情:《厄難靈船·序章》開啟!】
【序章:大海上漂流著一艘古老的船只,沒人知道船只從何而來,只知道船上載著因飽受苦難而死之人,他們的名字不為人知,他們的人生早已淹沒深海。
等待他們的究竟是救贖?還是永生永世的漂泊?】
老爺子將擦干了血跡的備前長船捧在手里看了一番,輕飄飄向陳慶扔了出來。
斷刃墜落入木,插在陳慶面前。
“小子,刀是從哪里來的?”
陳慶被剛才的一幕震住了心神,一時之間竟沒撒出謊來,如是說道:“從一個死去的柳生家武士身上撿來的?!?/p>
老爺子呵呵一笑,那和煦的笑容并不像剛斬了詭怪的戰士,而像是吃罷了午飯剛抹過油嘴的鄰家老農。
“柳生新陰流號稱‘以不被殺為勝’,實際上要么打不過,要么就是武器裝備碾壓別人——這把備前長船,打造起來怕是頗為費力?!?/p>
老爺子撿起煙袋,狠狠抽了一口。
“倭國彈丸之地,干啥啥不行,倒是研究這些偏門殺人的陰招有一套,這刀倒是不錯的,可惜斷了,不然能有大作用……”
陳慶咽了口唾沫,指著門口的怪物:“老爺子,那東西到底是什么?”
老爺子笑呵呵的回答他:“我救了你一命,該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才是?!?/p>
陳慶沉默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
老爺子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問什么,他在這船艙中待了太久,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如同山中不知寒暑。
他早已不知道外界日月變化幾何了,此時明明腦袋里有千百個問題,卻不知從何問起。
“吶……小子,現在的船長是誰?”
“是一個叫梁啟銘的中年人。”
“梁啟銘……根本沒聽說過……你們從哪起航的?現在又要到哪去?”
“應該是從倭國近畿起航的,現在要到泉州去……”陳慶沒有告訴他船上的人對此行的目的起了分歧。
哪成想,老爺子呆呆的問:“泉州?泉州讓停船?你們走的是哪位大人的關系?”
這話問的陳慶也是一愣,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緩緩開口,看似語言謹慎,實則信口胡謅:“似乎也沒走誰的關系,朝廷有市舶司,只要在市舶司注冊備案,就能揚帆起航……”
話未說完,老爺子手中的煙槍“吧嗒”一聲掉在地上,把陳慶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抬頭去看老爺子的臉。
只見老爺子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