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復著這句話，似乎不僅想要威脅阿笙，而更想要說服自己。

“如果我佯裝要殺你！他就會來保護你！”

他霍然站直身體，橫刀向她走去。

在他抬起腳步的瞬間，陳慶忽然感覺右耳邊出現了一絲風聲。

他的聽覺仿佛被放大了數倍，那風聲明明只出現在舷窗之外，風聲穿透舷窗所產生的波動，卻已經被他的耳廓捕捉在內。

風聲來得太快，他只來得及抬起備前長船，將刀身擋在右耳邊。

下一刻，一聲低吼響起，蒼白色的拳頭已降臨耳邊。

“嘭！”

比普通人大兩倍的拳頭砸在了備前長船的刀背上，在一瞬之間將刀身砸彎。

彎曲的刀身并未就此停下，而是攜帶著拳頭上的巨力繼續前進，結結實實砸在陳慶右邊的太陽穴上。

撕裂般的疼痛感傳來，陳慶眼前出現了一瞬間的黑暗。

如驚雷般炸響的耳鳴聲在下一刻充斥著整個耳廓，像是有無數只調到最大音量的音箱在對著他的耳朵吶喊。

此時此刻，陳慶腦袋里只剩一個念頭。

‘逆波山風只能擋人……擋不住怪物……’

他渾身癱軟，倒在了地上，大腦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那是因為腦部受損而導致休克的前兆。

照這么下去，他很快就會因大腦受創而陷入休克，繼而迎來一場徹徹底底的腦死亡。

‘又要重新開始了嗎……’

可就在他陷入休克的前一刻，一股異樣的味道出現在他嘴邊。

他下意識的舔了舔。

腥甜的味道被舌尖反饋到了大腦，緊接著，那腥甜之物也如毒蛇一般進入他的身軀之內。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只感覺渾身上下極端痛苦。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新的神經和肌肉組織生長出來。

那是不屬于人類的身體構造，是傳說中碳基生物進化方向上的某個節點。

于此同時，巨大的恐懼和殺戮欲望充斥著他的腦海。

他雖然能聽到身邊的動靜，能認得那些字眼，可完全辨認不出那些字眼組成的話語，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陽哥！你不要命了！白天不能出來！會被太陽燒死的！”

阿笙持續不斷的說著話，鄒正陽只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似乎并不能講人話。

“你不用傷心，沒關系的……”

“沒了這人，我們還能等下一個。”

“總會有人來到船上幫我們的，梁五爺說過，厄難號會迎來新的繼承者，他將會完成他的使命，渡盡世間一切苦厄。”

“到了那時，我們也將得到解脫……”

“我們必須等下去……我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

“阿陽哥，你別哭。”

“我們會回到泉州，我們會給你娶到商人的女兒……”

“我們……”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她忽然看到，陳慶以一個畸形的方式站了起來。

先是胸膛，然后是四肢，最后是倒垂的頭顱，他如蜘蛛一般伸展著全身的肢體。

隨著一陣“噼噼啪啪”的骨骼脆響，他站直了身子。

‘這是……什么？’

陳慶低著頭，看著自己健壯的手掌。

他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

他瞳孔中終于出現了新的字眼，那字眼并非由熒光的綠色觸手組成，而是由四處蔓延的、粘稠的鮮血組成。

【繪世者：獵人……遭到污染……病變……】

瞳孔中無序蔓延的鮮血，組成了模糊且不連貫的文字。

【鮮血……渴望……獻祭……】

當陳慶集中注意力時，那些字跡逐漸清晰起來。

【你必須接受你的死亡。】

【獵人啊，愿你在漫長的死亡中得到解脫。】

【距離下一次鮮血飛升：39%】

陳慶看著這些新的字跡，神色漠然。

‘獵人……是和工蟻完全不同的第二種繪世者嗎？’

‘獵人遭到污染，發生病變，變成了什么呢？’

‘如我現在一般，像是一只渴血的野獸嗎。’

冷靜和暴躁的念頭融合成了新的存在——名為【殺戮】的新的念頭，在意識里扎了根。

【殺戮】帶來的并不是暴戾，而是平平淡淡如喝水一般的自然殺戮本能。

當他抬起頭時，已化身蒼白怪物的鄒正陽已經在怒吼聲中朝他沖了過來。

“哈。”

他提起備前長船，手起刀落，仿佛殺戮于他而言就像喝水一般自然。

他心中再無悲憫，也沒有因暴力而生的愧疚感，反倒是殺戮給他提供了更多的快感。

一招之內，鄒正陽落在了地上，頭顱已被斷刃貫穿。

血腥沿著刀刃進入他的臂膀，被他渴血的毛孔吸收，轉化成骯臟的力量。

瞳孔中由鮮血凝成的字眼在不斷發生變化。

【距離下一次鮮血飛升：46%】

那些字眼帶來的粘稠感能夠讓正常人窒息，可陳慶如今卻頗為享受。

鄒正陽的頭顱被貫穿，卻并未死去，只是因大腦神經受損而失去了行動能力，仍然大吼大叫著。

陳慶面無表情的拖著備前長船的刀柄，沒有理會他的哀嚎和怒吼，也沒在意阿笙歇斯底里的尖叫，就那么拖出一地血跡，將他拖到從舷窗透進來陽光之下。

“嗷嗷嗷……”

鄒正陽發出持續不斷的非人的慘叫，因為那陽光灼燒了他的皮膚。

被灼燒的部位如膿血一般潰爛，眨眼之間已經能夠看到皮肉之下的骨骼。

陳慶抬起頭來，看向被嚇得懵了的阿笙。

他面無表情的抬起了刀，在她腦門上比來比去。

片刻之后，他放下刀來。

“罷了。”

他推開門，走出阿笙的船艙，看向前艙冒起的熊熊大火，同時看向自己的胸口。

棉襖之下的胸口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肋骨也斷了幾根，顯得整個胸膛極其丑陋。

這傷卻并不是因剛才的打斗而起。

而是他放在阿笙腦門上的刀沒有落下，而把自己憋出來的內傷。

那是殺戮而不得時，這具渴血的軀體對他的反噬。

“奇怪，為什么會砍不下去呢。”

他目光里并沒有疑惑的情緒。

遠處出現了人影，那是前來救火的水手，也是他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