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師看著手忙腳亂把陳慶放下來的伙計們，腦袋里一團亂麻，眼神混亂，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看著被從她身邊抬走的陳慶，那一臉勝利的笑容差點讓她繃不住了。
‘等從他口中套出來厄難鬼道的消息，再讓他知道什么叫殘忍……’
張天師深呼吸一口氣，稍微平復一下自己的怒氣，然后開始安排看守陳慶的事項。
……
陳慶被關在一劍沒有任何桌椅板凳以及柜子的船艙里，這船艙緊挨著船頭，三面靠海，一面被船員伙計看守著，堪稱船上最密不透風的地方。
陳慶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的，因為那鯨油燈確實燒到了他的腦袋，甚至可能傷到他的大腦——因為他的意識開始不清晰了，如發燒一般渾渾噩噩，渾身酸痛。
直到傍晚時，身上那股熱勁才隨著太陽的消失而逐漸消散。
天黑過后一兩個小時，陳慶的意識終于逐漸恢復正常。
微涼的海風吹在臉上，陳慶精神起來，看著舷窗外愈發黑暗的天色，耳邊傳來門外的低聲交談。
“這魚我真是吃夠了，現在想想，在碼頭上吃糠都比這強！”
“能吃上魚肉就不錯了！咱們好歹有魚吃，船艙里那群伙計已經斷糧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他們怎么挨過這幾天的。”
陳慶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便透過艙門上的狹小透氣孔，看到了門口兩個守門伙計的身影。
‘他們在說什么……船艙里那群伙計？段糧好幾天？那他們說的應該是當初主張回泉州的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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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繼續聽了下去。
“怎么挨過這幾天？當然是挨不下去的！想有魚吃，只能來求張天師！“
“來投奔張天師的多嗎？咱們許久沒去后艙了，也不知道當時主張回泉州那群伙計們，到底服軟了多少。”
陳慶睜大眼睛，立刻明白過來，張靈筠竟然用食物逼迫當初主張回泉州那群人服軟！
‘是了，在《嫁衣》結局里，我看到了這艘船的動力艙——這艘船的類型是《車輪舸》，在沒風的情況下，是需要人力來驅動的。’
想到這里，陳慶幾乎瞬間明白過來張靈筠的打算。
按照之前知道的，張靈筠原本告訴大家：后天就會來風，來風就能起航去寧波。
那是她在騙人。
可這艘船總要起航的，即便沒有風，也能夠用人力驅動巨大如水車般的車輪，帶動船只前進。
‘張靈筠很缺人！她一定需要大量的人力去驅動動力艙，為這艘船提供啟航的動力！’
‘而如今，只依靠主張去寧波的這一派船員，人力明顯是不夠的。’
‘所以，她需要先前主張回泉州的伙計，大家輪番一起驅動動力艙，才能成功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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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聽那兩人繼續說道：
“來投奔張天師的人當然多！都是些飯量比豬還大的碼頭伙計，最欠的就是吃！你想想，他們都餓了幾天了，早撐不下去了！”
“嘿，那群軟骨頭，不知道天高地厚，偏偏要跟咱們作對，你說回泉州有什么好？”
“要怪就怪他們太老實，都是些泥腿子，家里窮得叮當響，賺了錢就想回家蓋房子，娶媳婦。”
“或者是已經娶了一房丑妻的，出海這么長時間，早他娘的讓人綠了，還妄想回去敘舊，真是可笑。”
“我還聽說家里有兒有女的。”
“那就更慘了，有了兒女，這輩子就要給兒女當牛做馬，再不能為自己活了。”
“把腦袋別在腰上來海上賺錢，回去了也攢不下幾個大子兒，全他娘的都得給兒女花，這日子啊，過得可真他娘的寒顫。”
“咱哥倆就不一樣，光棍一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這次賺了錢，可不就要過上神仙日子了！”
“王老五，這次可真讓你說對了，我聽我堂哥說，寧波港對咱們窮人來說，那可是大大的好地方！”
“哥哥教我，那寧波港是怎么個好法？”
兩人勾肩搭背，笑容逐漸猥瑣。
說話那人也是老水手了，東南西北四洋跑了一個遍，即便腦子不好使，數年的見多識廣也讓他甚善言談。
從寧波港到大明朝，從大明朝到北邊的游牧民，再從游牧民到東洋的高麗，那些奇聞異事讓陳慶大開眼界。
陳慶聽著兩人的交談，一時之間也被吸引住了。
兩人什么都說，陳慶只挑關鍵，一個時辰聽下來，竟收獲頗豐。
讓他最驚異的，是這個時代的海運制度。
時至老皇帝，也就是嘉靖皇帝駕崩時，大明朝禁海已有百年歷史。
所謂禁海，籠統的來講，就是不開放通商口岸。
大明朝的禁海政策是從太祖朱元璋的時候開始的。
洪武年間，朱元璋為防沿海軍閥余黨與海盜滋擾，下令實施海禁政策。
早期海禁的主要對象是商業，就是不允許老百姓出海經商。
不讓老百姓出海經商，但下海打漁卻是可以的。
任何規矩，只要開了一個口，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大明朝的老百姓都不是傻子，他們聰明的很——
捕魚能賺幾個錢？
把大明的土特產賣到西洋和南洋，又能賺多少錢？
老百姓心里清楚的很，所以海禁屢禁不止。
朝廷也不傻，知道“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的道理——他們知道，百姓必然要偷著出海。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禁海的政策經過數次加強，已經達到了動輒株連三族的嚴苛程度。
百信被逼到一旦出海經商，必然是以全家為組織的程度，且一定要做好永遠不回大明朝的準備。
這樣的高壓政策，也催生了一批海盜——反正被查到就是個死，不如永不上岸，在海上做個逍遙王，也好過在大明朝的土地上擔驚受怕！
大明朝不但禁止大明人赴海外經商，還限制外國商人到大明進行貿易——進貢除外。
太祖駕崩之后，就是為之后歷史中歷朝歷代老百姓們津津樂道的，朱棣和朱允炆叔侄倆那點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