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嬌龍和室友們在樓梯口一字排開，表情不善，擺明了要找事兒。

宋清舒看看她們，神情頗為不屑。

耳機里傳來飄渺迷幻的電子雷鬼，急促的音樂充滿了歡樂和喜慶，連帶著宋清舒的眼神也充滿了戲謔，顯然沒將這幾個人放在眼里。

但轉瞬，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審視地看了眼程小妹。

那眼神叫程小妹心里一涼，知道她是誤會了。

趕忙問孫嬌龍：“你們怎么來了？”

“來幫忙啊。”孫嬌龍胳膊搭在白靜的肩膀上，吊兒郎當的眼神并未從宋清舒臉上移開，“別怕，有我們在，她不敢欺負你。”

說著，視線落到宋清舒頰邊黑色的耳機線和手里顏色妖艷的諾基亞手機上，做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顯然是把宋清舒當成了霸凌新同學的惡勢力。

程小妹不禁扶額，為眼下這個莫名其妙的修羅場而感到沉重的心力交瘁。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程小妹急忙解釋，“是我讓她來的。”

她想要趁這個機會把話說開，讓這兩幫人別這么幼稚的相互敵視下去了，她們這個年紀，又在一個班上讀書，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她們卻并不這么想。

孫嬌龍更是第一時間給她找補：“你想幫我們找回場子我能理解，但你一個人上來，這多危險啊。”

程小妹：“……”

根本沒有想要幫你們的意思好嗎？怎么還越描越黑了！

宋清舒懶得理她們似的，把耳機摘下來，連同手機一塊兒塞到程小妹手里，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望著面前那一排造型別致的蜘蛛精。

“周六晚上，老地方。”宋清舒對她們宣戰，“輸了的自動歸順另一方，幫寫作業幫買早飯，路上見了鞠躬問好，敢嗎？”

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震驚。

程小妹顯然是最震驚的那個，除了驚訝，她還很慌。

老地方是什么地方，她們別是要打架吧！

下意識拉住宋清舒的胳膊，想讓她不要這么沖動，她真的是來送專輯的。

宋清舒卻冷漠地抽回了手，只挑釁地看著孫嬌龍。

孫嬌龍想也不是那種能承受得住激將法的人，當即把眼睛一瞪，食指隔空指著地面，咬牙切齒道：“成交。”

擲地有聲的兩個字一出，宋清舒拽里拽氣的沖著她們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小妹捏著她的諾基亞，無措地看著她的背影，耳機里還響著節奏明快的音樂：

“站在一旁默默說爸爸不要吧，膽戰心驚默默說媽媽不要吧

“噢！乖，你們應該知道，這樣下去對我們誰都不好

“忘掉過去一切，你跟我走吧，我給你安慰……”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很小的時候，也是經常這樣看著姐姐離開的背影。

每一次，她都乖乖的在家里等她回來，因為她知道，即使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會放下工作回來陪她。

而且，宋清舒只是她姐姐，沒有義務那么寵著她。

“等一下。”程小妹叫住了宋清舒，語氣里帶著那么一絲無奈。

606的室友們疑惑地看著她，以為她不想這么放過宋清舒，松懈下來的表情也再次嚴肅了起來。

在眾人期待又緊張的目光之下，程小妹幾步追上她。

強硬地拽過她的手，把小巧的諾基亞整個拍在她的手心里面，也用上了一副宣戰的語氣，問她：“你敢要嗎？”

宋清舒：“……”

眾人：“？”

“不敢？”程小妹殷切地看著她。

收下吧收下吧，她心里想，看在竇仙兒的份上。

“有什么不敢的？”宋清舒一臉的無語，扯過耳機塞進耳朵，大搖大擺地下了樓。

走到拐角處，放慢了腳步，意味深長地看了程小妹。

程小妹忍著笑意，故意轉過身背對著她，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后，她就看到五張神情復雜的臉。

似乎在懷疑眼前這一幕的真實性的同時還在懷疑她的智商。

“怎么了？”程小妹瞬間收起臉上尚未來得及舒展的笑容，裝作若無其事的，伸著懶腰路過她們往天臺上走，“天氣真好啊。”

走到一半，被孫嬌龍摟著腰按在懷里質問：“你把手機給她干什么？”

手機在那個時候算得上貴重物品了，就算是兩個寢室的戰爭一觸即發，也不用玩這么大，把全部財產都給押上吧。

程小妹只好插科打諢：“我是為了打入敵人內部。”

“哦？”秦思若還算比較冷靜，“展開說說。”

程小妹心累極了，哭笑不得地說：“手機是什么？是人類奮斗路上的絆腳石，是阻礙人們積極向上的罪魁禍首。”

“玩物喪志啊朋友們。”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只好睜著眼睛瞎編。

沒想到，眾人卻都對此表示了充分的肯定。

“可真行啊你。”孫嬌龍摟著她的肩，激動地晃了晃，“這么潤物細無聲的謀略，一般人還真想不出來。”

程小妹：“……”這位朋友，請你不要亂用成語！

想到周六晚上要跟對面寢室動真格兒的，除了程小妹，其他幾人都有點兒興奮，加上午睡時間已經過半了，回去也睡不安穩，干脆結伴到樓下去看別人打球。

這也是程小妹之前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她性格比較咸魚，對任何都體育運動都不感興趣，覺得有那時間不如多畫兩張速寫。

而且，大多數的素人在體育場上的表現都很一般，看著鬧心，不如不看。

但606顯然跟她想法截然相反，一說要去看男孩子打籃球，個個都心花怒放，還沒到場就已經開始不冷靜了。

三中體育生不多，平均每個年級只有一個體育班，程小妹猜測應該是大多數學生都受不了訓練的苦。

除非是特別喜歡這一行，或者天生適合走這一條路的人，否則很少有人會把自己逼到那個份上。

正因如此，體育生可以說是萬里挑一的存在也不為過。

“不知道陳語風今天打不打。”白靜捂著自己心口，一副要見到偶像的迷妹表情，喘出來的氣都帶著激動，“他跟梁鶴軒真的好有愛，我能狗一萬年！”

程小妹呆了呆，心想，還真是哪個時代都不缺CP粉啊。

也就是現在這個時期網絡還不夠發達，放在她那個年代，白靜很明顯就是鍵盤粉圈的主力軍，不光狗當紅頂流，還腐眼看人基，到處拉郎。

——給她一臺電腦，能自割腿肉產出幾個G同人物料的那種圈太太。

因為程小妹的vlog內容主要是美術生日常，平時也會看一些專業相關的視頻，所以互關了很多繪圈大佬和剪刀手，而這些人最主要的創作動力除了任務單就是為愛發電，這也是她們前期吸粉的主要渠道。

看到白靜這個反應，她當即就想，白靜其實可以趁現在環境比較寬松，做個站姐號。

08年，微博都還沒有成立，國內粉圈也沒有形成規模，物料來源主要依靠電視節目、雜志采訪甚至是報紙，時髦一點的粉絲從網上搜羅信息主要靠貼吧、豆瓣、天涯這些論壇。

就算一時半會兒成不了大V，也可以先學習運營模式，只要內容足夠優秀，后期流量時代爆發，豬都能紅。

當然，這僅僅是程小妹成功吃到過流量紅利的幸運兒略帶職業病的腦補，就算跟白靜說了，她估計也不會相信靠追星能賺錢，還是觀察一段時間再和她討論比較穩妥。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時代不一樣，她的眼光和思維其實不一定能受到這個時代的網民的認同和喜歡。

胡思亂想間，室友們買好飲料，浩浩蕩蕩來到籃球場外。

籃球場被綠色的鐵網包圍著，走到近旁，能聽到籃球在地上撞擊的聲音。

白靜和劉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抱在一起壓低聲音歡呼：“啊啊啊陳語風和梁鶴軒都在！”

就連孫嬌龍，都按捺不住勾著眼睛看過去。

程小妹興致缺缺，跟她們進了籃球場，在邊緣的座位上坐下。

白靜和劉年有位置也不坐，跟冬天擠在電線桿上取暖的小肥啾似的，緊緊挨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看向籃球場中間，四只眼睛源源不斷地往外冒綠光。

籃球鞋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聲音，程小妹不禁意興闌珊地抬眸朝場中間看過去。

身材高大清瘦的男孩子穿著藍白相間的球衣，正疾風般帶球過人，動作很是流暢絲滑。

轉身的時候，微濕的鬢角和脖頸間沁出的汗珠順著麥色的皮膚滑下來，程小妹看到他骨感的喉結，和像重疊的山巒一樣清晰的下頜線。

下意識挑了挑眉，突然能理解為什么女孩子都喜歡看籃球了。

“陳語風，陳語風！”白靜和劉年貼得更緊，有節奏地喊著男孩兒的名字，為他打call。

對方卻不為所動，專心投籃。

起跳的瞬間，小腿繃出漂亮的肌肉線條。

白靜和劉年喊得更加真情實感。

程小妹腦子里卻自動將這個動作轉換成了速寫圖像，還是夸張而野性的伯里曼風格。

嗯，倒不失為一個增加素材的好方法——運動型，她之前確實缺少這方面的知識儲備，來都來了，看看也行。

于是程小妹無比認真地看著那顆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慢鏡頭似的飛啊飛，然后……被一只大手攔在了籃筐之外。

“啊啊啊梁鶴軒！”白靜和劉年瞬間倒戈，喊起了另一個人的名字，聲音比剛剛還要響亮。

明明只有兩個人，愣是喊出了兩隊粉絲團的氣氛，“梁鶴軒！梁鶴軒好帥啊！”

孫嬌龍忍無可忍地拍了白靜一下，壓低聲音斥責：“你倆別這樣行不行，丟人死啦！”

她們內訌的瞬間，梁鶴軒迅捷而利落的將籃球傳給了他的隊友。

孫嬌龍直接被他這個傳球的動作蠱到失智，完全把剛才跟白靜和劉年的話拋到了腦后，聲嘶力竭地喊：“加油！梁鶴軒加油！”

程小妹：“……”今天，也是恨不得不認識她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