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做一點兒。”程小妹略一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
盡管她內心慌得要命，面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露怯。
“行，真不錯。”阿姨笑得更親切了，“那等會兒如果有人來點單，你就跟我說一聲。我先做，你呢就在旁邊瞅著，學會了呢，下回有人點同樣的湯啊飯啊啥的，忙不過來的時候你就給阿姨幫幫忙，啊？”
程小妹連忙點頭，將透明塑料口罩戴好，等待生意上門。
十分鐘后，下課鈴響了。
隨著“叮鈴鈴鈴——”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長鳴，程小妹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鈴響了多久，她這一口氣就憋了多久。
幸好鈴聲只有一分鐘，程小妹心想，要是再長點兒，她估計能直接背過去。
剛覺得放松下來，就聽到阿姨也重重的舒了口長氣。
“哎呦喂，這鈴不管聽了多少次，我這心里頭啊都還是咯噔咯噔的。”阿姨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氣的表情跟程小妹一模一樣。
“阿姨跟你說啊小妹，這打飯就跟打仗一樣，你得提起十二萬分的注意力，知道不？”阿姨表情嚴肅，終于想起來給她做入職培訓，“你聽見沒，腳步聲！——有學生來了。”
程小妹聽到了，腳步聲紛雜而又繁亂，由遠及近，速度幾塊，竟給人一種萬馬奔騰、大軍壓境的豪邁之感。
心瞬間被這動靜給驚的，提到了嗓子眼兒。
程小妹下意識捏緊手里的橙色塑料碗，如阿姨所說，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只等著她人生從的第一單餐飲生意上門。
下一秒，食堂大門口涌入黑壓壓的人，組成一條湍急的人-流，正爭先恐后向著中意的窗口沖去。
“來了，來了。”阿姨緊張地說，“馬上來了啊！”
話音剛落，第一波學生搶占了窗口，揚聲開始報菜名，后面的學生陸陸續續沖上來，場面異常火爆。
“馬上來了馬上來了。”阿姨仍然處在備戰狀態，卻遲遲沒有機會進入戰斗。
因為——食堂一樓共十二個窗口，十一個都擠滿了翹首以盼的學生，第五個中式快餐窗口甚至排起了長龍，而她們這個窗口……門可羅雀、無人問津。
程小妹：“？”
似乎察覺到了她眼里大大的問號，阿姨偏頭看向她，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慈祥一笑。
“等會兒，不急。”阿姨將小砂鍋擺上灶臺，同時開始低頭檢查已經備好的各種新鮮食材，“你看著人啊，阿姨在這兒準備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程小妹覺得她的背影，稍微有一絲裝模作樣的嫌疑。
又等了五分鐘，還是沒有人過來點菜。
可能大家不愛吃韓餐。程小妹心想。
虹縣人口味偏重，家常菜都講究濃油赤醬，大多都喜葷、不喜辣，而韓餐多清淡、辛辣、不崇尚油膩，自然沒有快捷又實惠的中式快餐受同學們的喜歡。
尤其是男孩子們，吃完還得去打球、看漫畫，根本沒時間等她們現煮。
這么一想，程小妹心里稍微有點兒平衡了，決定佛系做生意，有人來點單她就記一下，沒人就算了。
等啊等，終于來了一位白白凈凈的男同學。
程小妹牽了牽嘴角，將薄薄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勉強像個笑容。
“你們家老板換人了嗎？”同學看了看程小妹，又仰頭瞧了會兒窗口上方的菜單，躍躍欲試，“那我要一個……”
這時候，阿姨從程小妹身后探出頭來，露出慈祥的微笑：“同學，吃點什么？”
“我……”男同學頓時像見到了正在配置毒藥的巫婆一樣，睜大眼睛，磕磕巴巴地說了句，“我就看看！”然后就忙不迭跑向了其他窗口。
程小妹：“？”
這可太詭異了，程小妹一臉懵。
“沒事，不要氣餒。”阿姨拍拍程小妹的肩，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你繼續看著啊。”
帶著滿腔的疑惑，程小妹觀察著其他窗口的同學們。
發現這家店就跟被其他同學給屏蔽了一樣，形成了獨特的結界，以至于同學們能看見里面，但是怎么都繞不進來。
就……意外的清閑。
二十分鐘過去了，孫嬌龍終于帶著606的室友們晃到了食堂。
這個時候，其他窗口已經沒什么人排隊了，她們先是大張旗鼓地對著程小妹的方向用力揮手，一個比一個興奮。
然后，各自去買了別的食物，端到程小妹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似乎準備吃給她看。
程小妹：“……”
“今兒生意不咋樣啊。”阿姨念叨了一句，看著孫嬌龍她們的方向，“那是你同學不？”
程小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萬一阿姨為了沖KPI，讓她招呼同學們過來買飯怎么辦？她們顯然沒準備吃這家。
“后面估計也沒啥人過來了，我一個人能招呼，”阿姨大手一揮，“你吃飯去吧。”
這樣也行？
錢……原來這么好掙嗎？
“小妹你還要多久，我們等你一起啊。”白靜專程過來問了她一句。
程小妹正要拒絕，阿姨就替她答應了下來：“行了，去吧。你第一天過來，阿姨送你一個菜，就當是歡迎你。”
說完，不容拒絕地轉身，哼著歌搗鼓小灶臺上的砂鍋。
程小妹不太好意思地瞥了眼，發覺阿姨做飯非常隨性，抓到什么是什么，一股腦全往里小砂鍋里面放。
“謝謝阿姨。”程小妹心中很濕感動，依依不舍地回了更衣室，換上校服。
出來的時候，阿姨的海鮮嫩豆腐湯也剛剛出鍋。
熱氣騰騰的砂鍋放在橘色的塑料托盤上面，顯得格外誘人，阿姨的語氣也愈發顯得光輝偉大：“跟你同學一塊兒吃，下午好好上課啊。”
程小妹再次對阿姨表示了感謝，小心地將砂鍋端上了桌。
眾人原本興高采烈的笑容在看到這個砂鍋的一瞬間，竟然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在臉上僵成不忍卒睹的表情。
“怎么了？”程小妹拿筷子的手不禁抖了抖。
今天怎么所有人的反應都怪怪的？
“二大爺不是說食堂的飯你都可以吃的嗎？”秦思若看向她的表情充滿了心疼，“要不我給你買一份別的吧。”
“這個……不能吃嗎？”
五個人頓時擦汗的擦汗，扶額的扶額，顯然是有一些共同的心理陰影。
“我來嘗嘗。”
程小妹正要下筷子，旁邊的洪卓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用一副扼腕痛惜的表情說：“姐妹，聽我一句勸。”
程小妹：“……”有這么恐怖？
難怪沒有一個人來她們窗口！
不過，她們窗口的南瓜湯不是很出名嗎？其他的菜，就算口味再差能差到哪兒去？
程小妹不信邪地舀了口湯，英勇就義般抿了抿。
沖天的辣和咸，讓她險些當場去世。
眾人：“哈哈哈哈哈！”
這一把的確是她草率了，不該忽視群眾共同的建議。
“阿姨經歷過什么？”程小妹平靜地將海鮮嫩豆腐湯推得要多遠有多遠，嗆得直咳嗽，“想喝兩缸鹵水漱漱口。”
室友們笑得更夸張了。
劉年小聲和她說：“奶油南瓜湯好喝，因為奶油南瓜湯是外面買的半成品，送貨車一周來一次，所以周一限定。”
原來，一切都已經隱藏在了過往的生活當中，有跡可循。
秦思若笑得直不起腰：“你是不是在想，這湯的威力都已經堪比投毒了，為什么食堂還要單獨給她開一個窗口？”
想到阿姨慈祥的表情和溫柔的話語，程小妹覺得自己不能這么不厚道，所以她選擇沉默以對。
“因為阿姨是老秦的二大媽。”孫嬌龍敬佩地說，“咱們二大爺，牛！”
程小妹回頭看了看阿姨，發現她正跟旁邊窗口的阿姨聊天，笑容很真誠。
瞞著阿姨重新打了份飯，快吃完的時候，程小妹突然說：“晚上來我們窗口買飯吧，我給你們做。”
眾人：“……”
那表情，簡直比剛剛看到二大媽做的飯還要恐懼。
“給個面子嘛。”程小妹說。
“好好好。”孫嬌龍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舍命陪君子，好吧？”
幾人嘻嘻哈哈地吃完飯，準備離開的時候，宋清舒和李瀅瀅她們才慢悠悠地晃進來，神情有些疲憊。
食堂已經陸陸續續在收攤兒了，剩下幾家都是一些面條、米線這種。
宋清舒喜歡吃米飯，程小妹在日記里看到過，這習慣小時候也沒改。
想了想，還是讓孫嬌龍她們先回去。
“你干嘛去？”
“我卻幫幫二大媽。”程小妹語焉不詳地說了句，就轉身進了后廚。
等宋清舒和室友們逛到角落里，失望地準備離開的時候，程小妹清了清嗓子，語氣玩味地說：“同學，看看吃點什么。”
宋清舒：“……”
“你怎么在這兒？”倒是李瀅瀅覺得驚喜，走近了一些。
程小妹于是跟她們說了勤工儉學的事兒。
“阿姨不在嗎？”李瀅瀅心有余悸往她身后打量，沒看到二大媽，松了口氣，又不太相信地笑道，“你剛才喊什么？難不成要給我們做飯？”
程小妹聳了聳肩，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宋清舒。
“真的假的。”李瀅瀅似乎覺得她很有意思，“你做的飯能吃嗎？”
其他室友們也都知道程小妹是畫畫很厲害的轉學生，但畢竟跟她不熟，于是都沒說話，在圍觀李瀅瀅和她聊天。
“送你們一份嘗嘗，”程小妹平靜地說道，“想吃什么？”
這個時候的學校食堂物價很低，最貴的一份豪華套餐也才三塊錢，程小妹說是送，實際上已經打算好了悄悄把錢補上。
李瀅瀅卻說：“還是要付錢的啦。那我就要這個肥牛石鍋拌飯吧，給你一個面子。”
其他人都不敢在這家吃，準備去看看別的。
宋清舒一直沒有開口，程小妹就以為她也會直接走掉。
沒想到，等她室友們陸續離開后，卻突然聽見她說：“我要一個三鮮香鍋煮米粉。”
她不是不愛吃這些的嗎？難道自己記錯了？
程小妹在心里失落地想，她果然不太了解姐姐啊，這都能記錯。
接著就冷不丁聽到宋清舒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不要米粉。”
程小妹：“……”
三鮮香鍋煮米粉——不要米粉。
那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