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明顯變了的臉色，程小妹心頭一緊，謹慎地望著她，沒敢再說什么。

“拷照片干什么？”宋清舒語氣不太好。

程小妹聽出來了，但是無法理解，為什么提到照片她就突然這么介意。

而且，她把相冊想留在她生日的時候送，要提前知道就不驚喜了。臉上不由染上幾分為難，隨便扯了個借口：“沒什么啊，手機里內存不多。”

“走吧走吧，正好下載幾首歌。”程小妹挽住她的胳膊。

宋清舒狐疑地看著她，沒瞧出心思被戳穿的羞澀，倒是莫名多了點心虛的感覺。

“我不想去。”她說。

“那就只吃飯好了，吃完飯跟我去買點畫具，然后你就回來，行嗎？”程小妹循循善誘。

好吧。

宋清舒壓下心里不舒服的感覺，沒有再拒絕。

程小妹終于松了口氣，問她想吃什么。

雖然宋清舒現在還是跟她同齡的樣子，但她心里老是把她當長輩，對她的畏懼和在乎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看到她沉著臉，就跟突然聽到媽媽喊自己全名似的，慫得不行。

她不想陪自己去影音店，程小妹只好在等餐的時候單獨去了一趟。

以前校門口很多這種小店，可以充話費，里面還賣手機、MP3、U盤、充電器等，最大的作用，還是下載電影、小說、音樂。

這個時候的影音資源都是免費下載的，只要有電腦就可以。

程小妹也是上次聽孫嬌龍說才知道，現在一有空，趕緊就過來了。除了要把內存卡里的照片拷貝出來，還想存幾首新歌。

這些歌對于程小妹來說已經很老了，憑記憶說了幾個歌名，下載的小哥俱都一臉茫然，她只好寫下來，有的剛出，有的還沒發行。

“不是，你別隨口縐個歌名就來我這兒下載啊。”小哥哭笑不得地說，“我這兒有周董迄今為止所有專輯，兩塊錢全拖給你，還想要誰的，E神的喜不喜歡？”

“可以。”程小妹平時聽歌范圍很廣，但擔心宋清舒不喜歡，又說，“beyond樂隊和動力火車也加進來吧。”

小哥很好說話，二話不說給她存了一堆，之后還推薦他們店里的新款MP4。

“這個功能更多，除了聽歌還能可以看電影、看小說，而且內存大，送你個讀卡器，就不不用專門來我這里拷貝了，到時候去網吧自己拽就行。”小哥推銷道，“298，便宜賣你。”

程小妹挑眉。沒有智能機的年代，原來潮人都是這么玩的。

沉默片刻，在小哥逐漸泄氣的眼神當中，開口道：“88，可以我就拿了。”

小哥：“……”

在程小妹的記憶中，大概兩年后，智能機就會普及，到時候這些影音播放器全要被淘汰。

這個階段是科技、經濟發展最迅猛的時候，真正的日新月異。所以沒必要花冤枉錢去買一個過渡時期的電子產品，除非它特別便宜。

“你看你，打劫就打劫，還非給我88塊錢。”小哥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把U盤取下來，還給她，“五塊。”

程小妹付了錢，回到店里，宋清舒正乖乖坐在桌邊等她，她們點的菜已經上齊了。

把手機和耳機還給她，程小妹說：“我下了幾張新專輯。”想到之前自己提到照片她就不太高興，猶豫片刻，還是跟她說，“照片我已經轉存了，改天發到你郵箱。”

程小妹之前打聽過，在沒有網盤的情況下，想要存照片，要么放在外接內存里，比如內存卡、U盤，要么就發在空間里面。

宋清舒大概是會喜歡發空間的那種。

“嗯。”宋清舒翻了一下，發現里面還留了一張，是她在車上跟蝴蝶的合影。

當時的畫面一下子跳了出來，溫暖的陽光、空氣里的花香、和煦的微風和程小妹的柔和的笑臉也盡數浮現。

宋清舒看了面前的女孩兒一眼，她正專注的吃著飯，小口小口的，很安靜。

原本枯窘的食欲被勾起，郁結的心情也被熨帖，宋清舒執起筷子，慢條斯理地陪她吃飯。

“這個好吃。”程小妹感覺她好像不生氣了，看她吃的慢，連忙把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都往她碗里夾，一副慈祥老母親的表情看著她。

“知道了，你也吃。”

兩人你幫我夾一塊，我幫你夾一塊，看著對方漸漸堆成山的碗，又對視著笑了起來。

小周末，外出吃飯的人還是挺多的，校門會一直到晚上十點才關閉，兩人吃完飯，打算到隔壁畫材一條街去逛逛。

別看三中不大，這條街的位置也很偏，而且多半都是些老破小的居民房屋改成的門面房，店里的畫材卻是全虹縣最齊全的，什么都能在里面買到。即使缺貨，跟老板說一聲，不出三天，就能從外地調過來。

程小妹之前沒錢，用的畫材都是在給同學改畫的時候蹭的，現在有了點積蓄，自己也手癢，就想置辦一套，沒事的時候畫一畫。

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原因，就是同學們用的顏料和她從小到大用的不是一個牌子，很多顏色都要她專程去調，而她慣用的牌子里面有很多顏色都是現成的，可以直接拿來用，能節省很多時間。

價錢她查過了，跟同學們現在用的沒差多少，不知道畫材店有沒有賣的。

宋清舒的速寫紙和炭筆也用快完了，正好也來囤一點。

一條街大概二十多家店，賣的東西差不多，價錢也基本一致，程小妹從第一家開始詢問，都只有班里同學慣用的牌子，不由犯了難。

宋清舒早就買好了，見她一籌莫展，便主動問老板能不能幫忙進一批貨。

“你要多少啊。”老板實話實說，“如果需求量很大，那還行，要是就要幾罐，我們這也不值當是不？”

宋清舒也看向了程小妹。

程小妹算了下，她之前用的一套是48種顏色，一罐大概三塊五，還不到兩百塊錢，好像確實不太值得專門跑一趟的。

“我也要一份，再多要兩大罐鈦白，應該還行吧？”宋清舒問老板。

“行。到時候幫你們問問，什么牌子來著，要哪些顏色你寫一下。”老板說，“再留個電話，問出來了我告訴你們定價，你們看要不要。”

兩人于是找個地方坐下，程小妹將所需的顏色和電話都寫下來，宋清舒坐在她對面等她。

48種顏色，程小妹卻能按照調色盤排列的順序從暖到冷，從淺到深分毫不差地一一復刻，宋清舒沒接觸過這些顏色的名字，有些聽起來簡直像是在亂寫。

“桔紅？這個我們現在用的顏料里面有的呀。”宋清舒好奇。

“不太一樣，我們目前用的桔紅，是桔黃加少量朱紅，更紅一些，粉質也比較粗糙。這個牌子的是里昂加香蘋果，同樣叫桔紅，但顏色相對更灰一點，就是飽和度更低，更好融合。”程小妹眼睛都沒有抬，言簡意賅。

宋清舒腦補了一下，沒什么畫面，又問：“那……香蘋果又是什么顏色？”

程小妹笑著看了看她，說道：“香蘋果就是，中黃加桔紅。”

“唔。”宋清舒抱緊了懷里的速寫本，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皺眉追問，“里昂呢？”

“桔黃加檸檬黃加鈦白。”

宋清舒：“……”

她有點后悔剛才盲目要跟她一起換顏料了，嘟囔一句：“那你直接用我們現在的桔黃、檸檬黃、鈦白、朱紅，先調出里昂，再調出中黃，再調出桔紅，再調出你要的香蘋果，不就行了？”

“不對。”宋清舒仔細捋了捋，“沒有桔紅就調不出香蘋果，沒有香蘋果就調不出桔紅……”

越盤腦子越亂。

“算了算了，反正也要換顏料。”宋清舒一個頭兩個大，索性不說話了，默默看她默寫顏料。

結果越看越覺得自己想象力不夠豐富，什么春日青、波斯菊、云尼拿，還有叫愛琴海、馬爾代夫的。

“這些顏料戲好多。”宋清舒吐槽道，顏料而已，還要取這么花里胡哨的名字。

還是他們國產牌子實誠，看到名字就能想出是什么顏色，紅就是紅，藍就是藍，頂多是深淺的區別。

程小妹哭笑不得，從一長串稀奇古怪的顏料名字里面抬頭看她：“不會讓你失望的，這些顏色很好看。”特意補充了句，“國貨，中國人不騙中國人。別看它單價貴了幾毛錢，但是很大一罐。”

宋清舒沒想到她還能猜中自己心思，挑了挑眉，沒多說什么。

洋洋灑灑寫了一整頁紙，程小妹在背面寫上了電話，遞給老板。老板自詡是見過大世面的，見到上面的顏料名字，頓時也露出了跟宋清舒剛才如出一轍的疑惑表情。

“真有這個名字啊，別到時候找不到對應的顏色。”老板不確定地提醒道。

“能找到這個牌子，肯定就有。”程小妹說，“其實在網上也可以訂貨，工廠沒有的話，麻煩幫我在淘寶上看一下，到時候付你差價。”

老板將信將疑地點點頭，皺著眉拿看天書的表情仔細打量，頭也不抬地答應一聲：“行，到時候聯系。”

程小妹又買了一些配套的畫具，以裝不下為由，多買了一個畫箱，另一個讓宋清舒幫忙拿著。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宋清舒畫架時的震撼，到現在她都舍不得買個畫箱，但是，卻在她需要采購顏料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跟她湊單。

除了顏料，其他的畫具都很便宜而且輕便，兩人拎著畫箱剛進校門，就看到了焦急地在保安室邊上等著的蜘蛛精們。

宋清舒臉上的笑意僵住，606的室友們也俱都一副古怪的表情。

“你去哪兒了？”孫嬌龍沒有像以前那樣張牙舞爪，而是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望著她們，平靜地看著她，“我們找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