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妹瞪著陳媛，目光冷淡又兇狠。

仿佛陳媛再上前一步，程小妹就可以和她清拼命。

就算陳媛是她的媽媽，她也絕對不允許別人這么對待自己的姐姐。

陳媛在打了宋清舒一巴掌后就冷靜下來了。

垂下來的手還傳來一陣陣麻麻酥酥的疼，她感受著這份疼痛，抬頭一臉后悔地看著宋清舒，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

陳媛突然有些崩潰。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雖然她也不喜歡宋清舒，可她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更不會把原本不應該宋清舒負責的錯怪在宋清舒身上。

可是，二胎生了女兒之后，宋良平就更加不給她好臉色看了，她在家里的地位也越來越低。

都怪她的肚子不爭氣，怎么就生不出兒子。

原本心里焦慮又抑郁的她，又突然遇到了這樣的事，偏偏宋良平是個甩手掌柜，什么都不操心，她誰都指望不上，現在宋清舒還不幫她，她能怎么辦？

“清舒，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也……”

程小妹冷哼一聲。

什么叫不是故意的？打了都打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別說什么不是故意的了。

陳媛怎么不去打宋良平，無非就是覺得打不過宋良平，所以只能沖著宋清舒撒氣，畢竟宋清舒是她的女兒，不會還手。

陳媛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女人，沒辦法應對生活的不公平，只能把痛苦和氣撒在比她弱小的自己人身上。

宋清舒成了她的出氣筒。

陳媛哽咽著，話都說的結結巴巴的，歉還沒有道完，捂著臉繼續哭，好像哭可以解決什么事一樣。

程小妹看著就煩。

她轉過身想看宋清舒的臉，宋清舒躲開她伸過來的手，搖了搖頭說：“我沒事，你去看看我妹妹，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程小妹沉默了一秒，還是點了點頭。

宋清舒不知道，那個剛剛出生十幾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的孩子，就是站在她面前的程小妹。

也就是說，宋清舒讓程小妹去看還是嬰兒的程小妹。

程小妹的心情非常復雜，她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小孩。

定了定神之后，程小妹轉頭走向房間，在門口，她看到了在床上唧唧哇哇哭的自己。

程小妹突然想，要是這個時候的自己能懂點事，能察覺到宋清舒的不開心該有多好？

至少在宋清舒痛苦的時候，自己還能一直陪著她。

但是這個小破孩不僅沒給宋清舒帶來片刻的溫暖，反而在今后的日子里不斷地給宋清舒找事，把宋清舒搞得苦不堪言。

她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嬰兒。

雖然是自己，但她卻無法和面前的孩子說，讓她對宋清舒好一點，畢竟現在的自己還只是一個出生十幾天的小嬰兒。

程小妹伸手，把小嬰兒抱起來。

結果，原本還在哭鬧的孩子被她這么一抱，竟然神奇地停止了哭聲。

程小妹一時間不知道小嬰兒是察覺到了面前抱著她的這個人是來自十幾年后的她自己，還是小嬰兒只是想和別人玩，但是外面只有打鬧的聲音，沒有一個人管她。

正想著，懷里的小嬰兒突然伸手，在空中抓了幾下，沖著她笑了。

小嬰兒的臉就好像陽光一樣。

這一笑，讓長期壓抑著的程小妹鼻子酸了。

眼淚像是被堵了很久的洪水，突然找到了缺口，決堤一樣地流了下來。

她看著懷中的嬰兒，想：為什么你不能給姐姐帶來開心快樂，只會讓她生氣呢？

程小妹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她才終于體會到了宋清舒的無奈。

宋清舒不是沒有想過反抗家庭，可是一旦反抗，結果是什么？

她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生，還沒有成年沒有畢業，出門打工能要她的也只有敢用童工的黑作坊，把她當成最廉價的勞動力。

如果宋清舒現在選擇叛逆得話，就是用自己的未來換現在不被管束。

根本不值得。

所以宋清舒沒有選擇。

她只能忍受著無能的父親和歇斯底里的母親，在其中苦苦掙扎著，以祈求有個能喘息的生存空間。

程小妹也是。

她以為回到了十幾年前，就可以改變宋清舒的命運，可是一個人的命運這個擔子太重了，她能做什么？

她每天在學校里討宋清舒歡心，為她解決人際關系，讓她和孫嬌龍和解，和自己這個宿舍的人交朋友。

程小妹想讓宋清舒每一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讓她自信起來。

結果一回到家，就被打回原型了。

學校和生活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就算她能改變宋清舒的心態，也沒辦法替宋清舒承擔來自生活的壓力，解決這么多外債。

她看著懷中的嬰兒，喃喃道：“我都解決了什么？我都幫宋清舒做了什么？”

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這么長時間以來的堅持、希望和熱血，就像外面的家具一樣，被打的稀巴爛。

還剩下什么？什么都沒有剩下。

來到這個時空后的程小妹第一次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虧她當時還斗志昂揚，想著自己肯定可以做到。

肯定可以把姐姐從泥沼中解決出來，肯定可以把父母從車禍中解救出來，讓姐姐永遠開心快樂，讓他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呵！

都是她一廂情愿而已。

她根本不能替任何人解決他們遇到的任何事。

程小妹越想越麻木。

是不是老天讓她回到這個時空，只是為了旁觀姐姐遭遇的一切，讓她對姐姐心懷感激，這樣，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姐姐，都太殘忍了吧？

懷中的嬰兒已經停止了哭鬧，正在咬自己的手指，一邊咬一邊往下流憨口水。

程小妹伸手，把她的手指拉下來，給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懷中的自己也不哭鬧，只笑著對她拍了拍手，乖的不像話。

“你要是能一直這么乖就好了，可惜了，長大也是個不省心的孩子，把你姐姐搞得焦頭爛額的。”

程小妹低著頭，和嬰兒說話：“你說，讓我來這個時空究竟是為什么？你現在要是能聽懂我說話的話，那該有多好？”

突然，程小妹想到了剛才在KTV時的場景。

那種被召喚的感覺依然在她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召喚，但總覺得不能輕易回去。

可是現在她沒了主意，是不是回去更好一點？

我為什么會被送到這個時代來？

她想：我改變姐姐命運的夙愿真的這么強烈嗎？強烈到讓不知道哪里來的這股力量，跨過十幾年時間長河，把她送到這個時空，把她送到十幾歲的姐姐身邊。

可既然想要對姐姐好，為什么不能在現實世界對姐姐好一點，照顧好生病的姐姐呢？

乳腺癌又不是不能痊愈，姐姐還那么年輕。

萬一自己沒回去的這段時間，姐姐出了什么事怎么辦？

程小妹越想越擔心。

她在這邊的話，那邊的姐姐就變成孤獨伶仃的一個人了，那邊的姐姐還生病了，不是小傷小病，是癌癥。

那邊的姐姐該有多想讓她陪在身邊啊？

想著想著，程小妹就難過起來了。

她好像什么也沒有做到。

在姐姐十幾歲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她不能不能替姐姐解決麻煩，反而成為了姐姐的麻煩，現在好不容易長大了，她有了照顧姐姐的能力，偏偏這個時候，她又因為強烈的愿望，被送到了這個時空。

讓那個時空的姐姐忍受孤獨。

現在，她開始擔心兩邊，這邊擔心債務，那邊擔心姐姐的身體。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她的能力太弱小了，即使拼命打工努力掙錢，攢下來的錢對于家里的負債來說，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她到底哪里來的勇氣，覺得自己可以替宋清舒承擔債務，甚至幫他們還清負債？

如果負債真的能靠她還清，宋良平也不會焦頭爛額，也不會任由那些上門討債的人把家砸成這副樣子。

她想到自己出生那天，宋良平跑到醫院樓下跟她借錢那副眼巴巴的樣子，很可憐，又覺得他這種人真是活該到無可救藥了。

但當時程小妹不愿意借，并不是覺得宋良平無可救藥，而是她真的沒有那個能力。

這個時空的錢本來就值錢，賺錢的方法有沒有十幾年后那么多，宋良平還伸手就是十幾萬，她哪來的這么多錢？

宋良平怎么不好好想想，她只是一個高中生，哪來的那么多錢？

他怎么不知道好好工作，努力把錢還上，這樣也不用擔心有人纏著他家里人不放了。

說起來，還是自己的父母太不負責了，企圖把負債丟給自己的女兒，甚至還把手伸到了女兒同學那里。

程小妹懷疑，如果她告訴宋良平和陳媛自己是從十幾年后穿越過來的他們的女兒，他們恐怕連驚訝都不會驚訝，而是直接讓她幫他們把家里的負債還了。

說不定他們還會說：“你不是說你是我們的女兒嗎？既然是我們的女兒，就應該為我們分憂。”

這兩個人為了錢，寧可不要臉。

程小妹越想越難過，不是為自己難過，是為宋清舒難過。

在這種家庭中生活，宋清舒該有多么壓抑，多么痛苦，又多么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