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會兒，程小妹哭的快沒有力氣了。

她拍了拍宋清舒的手，說：“你先放開我?！?/p>

“不行，我怕你跑了，要是讓你跑了的話，我可追不上你?！?/p>

“我跑什么？再說了，就算我現(xiàn)在跑了，你還可以在學校里堵我，我們兩人是一個學校的，你怕什么？”

宋清舒想了想，也是。

她這才慢慢放開了程小妹：“你不生氣了嗎？”

“誰和你說的？我生氣著呢，很生氣！”程小妹氣呼呼地站起來，抬腿就要走。

宋清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問：“小妹，你剛才不是說你不走嗎？你騙我？”

“我不走。”她說完，指了一眼周圍：“但是你看看這里是說話的地方嗎？”

宋清舒這才注意到，這里是小區(qū)門口，人來人往確實不合適。

她趕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問程小妹：“那我們去哪里？”

程小妹左右環(huán)顧一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她指著后面的臺階，說：“去那里吧。”

那個臺階是程小妹第一天來的時候坐的臺階，當時她就坐在那個地方，想著以后要怎么對姐姐好，算是她的秘密基地。

剛好，旁邊有賣奶茶的。

程小妹去小賣部買了兩杯三塊錢一杯的奶茶，遞給宋清舒：“你喝吧?！?/p>

“我把錢給你。”

程小妹搖頭：“你家里什么情況你自己知道，一塊錢也是錢，就當是我請你的，別給我了?！?/p>

宋清舒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接下那杯奶茶：“謝謝?！?/p>

程小妹走到她跟前，坐下：“都說了別和我說謝謝?！?/p>

宋清舒接過奶茶之后，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好像有話要說，但是又不知道說什么一樣。

程小妹知道她有話要說，就一直等著她，也不著急。

過了好久，宋清舒才開口說：“對不起?！?/p>

程小妹點點頭：“嗯?！?/p>

宋清舒舔了一下嘴唇，才繼續(xù)說：“我知道我的父母很混賬，也知道你說的是對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辦，我的內心有一種恐懼，我害怕所有未知的事。”

說著說著，宋清舒自己哽咽了。

“是不是挺矯情的？我只是害怕這個事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就用那種話說你?！?/p>

程小妹搖頭：“清舒，你才十幾歲……”在我們那個時代，是還在上學的年紀，有家人寵愛，最大的事就是高考，根本不會去關心家里的事，就像我一樣。

她咳了一下，接著說：“十幾歲本來就不大，害怕是正常的，我也會害怕未知的事，害怕失去。”

“不。”宋清舒咬著牙，說：“你和我不一樣，你害怕只會拼命抓住它，而我只會把自己縮成一團，告訴自己，那原本就不是我的東西，我原本就不應該得到幸福，我害怕失去，卻不敢抓住，最后只能豎起渾身的刺來保護自己，傷害別人。”

說著說著，宋清舒又陷入糾結當中。

“很可笑，對吧？難怪父母不喜歡我，甚至我也不喜歡我自己，如果讓別人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會喜歡我。”

程小妹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真誠地搖了搖頭。

“清舒，不是這樣的。”她緊握著程小妹的手，表情非常認真：“我還沒有和你說過我姐姐的事對吧？”

她一邊揉宋清舒的手，一邊說：“我有個姐姐，其實我和姐姐的關系并不好，因為姐姐不怎么喜歡說話，還特別喜歡管我，再加上我沒有父母，從小缺乏教育，特別喜歡和她唱反調，總覺得她管我管的太嚴了?！?/p>

想起姐姐，程小妹鼻子就酸了。

雖然面前的宋清舒是自己的姐姐，可十幾年前的她和十幾年后的她完全不一樣。

十幾年后的姐姐身上只有疏離，像是已經(jīng)飽受折磨，把自己封鎖在肉體之后，讓身體自己支配自己一樣。

她在姐姐的眼里看不到一點希望。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姐姐是因為經(jīng)歷的太多了，所以才把自己包裹起來，她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最真實的她自己，只能用這種辦法偽裝自己。”

宋清舒抬頭看著程小妹，聽程小妹講她姐姐的事。

程小妹也看著宋清舒。

宋清舒剛剛哭過，鼻子和眼角紅紅的，看起來有點可憐，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狗狗，眼睛里閃爍著淚花，和平時冷淡的樣子有很大差別。

程小妹心里不自覺就動容了。

她緩了緩，繼續(xù)說：“但即使我和姐姐的關系很不好，我們兩姐妹依然是世上最親近的人，我很愛我的姐姐，一樣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誰要是傷害了她，我會比她還要傷心，誰要是讓她不舒服，我就會傾盡全力阻止對方?！?/p>

程小妹緊握著宋清舒的手，說的更加認真：“因為我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人?！?/p>

宋清舒看著程小妹的眼神，總覺得程小妹在說自己。

她目光閃爍了一下，突然有點緊張。

程小妹收回飛往另一個時空的思緒，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宋清舒身上，低著頭捏了捏她的手指，深吸一口氣，才說：“我對你的心情就像對姐姐一樣，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不管是誰想欺負你，我都會難過，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給你?！?/p>

程小妹的話，讓宋清舒一瞬間淚奔了。

她何德何能？

長這么大，她聽得最多的話是嫌棄。

她的父母因為她是個女孩，把她當成傭人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如果動作慢一點，可能就會受到一頓暴打，甚至更加過分地對待。

她每一天都生活在怎么放平心態(tài)，怎么把自己當成一個只會干活的透明人的處境中，就算真的遇到了事，最先考慮的也絕對不會是自己，而是家里的父母。

哪怕是在她自己的心中，都從來沒有把自己列在重要的人的范疇中，更不要說最重要了。

在程小妹出現(xiàn)之前，她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也就這樣了，哪怕是死也沒什么，反正已經(jīng)這么無趣了。

沒想到，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她遇到了程小妹。

程小妹就好像是一束光，突然把緊緊包裹住她的巨石鑿了一道口子。

光從口子里鉆進來，每天照亮她一點，每天溫暖她一點，讓她原本冷得徹骨的身體終于有了暖意。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這種暖意，再也不放手。

宋清舒的背一聳一聳的，哭的厲害。

程小妹一邊拍打她的脊背，一邊委屈地說：“明明是我被你罵了，現(xiàn)在卻是我在安慰你，我也太委屈了吧?！?/p>

宋清舒抬起頭，眼淚汪汪道：“那你哭，我安慰你?！?/p>

程小妹啼笑皆非：“我現(xiàn)在沒那么難受了，哭什么？”

她的所有難過早就在宋清舒跑出來抱住她，說她是最重要的人的時候就煙消云散了。

姐姐是多么不善言語的人她心里是清楚的，讓姐姐說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種話幾乎不可能，但姐姐卻抱著她，對她說出了口。

可想而知，姐姐到底用了多少勇氣，才說出了這番話。

這樣就夠了。

她已經(jīng)滿足了。

宋清舒拉住她的手，問：“那你沒有生氣了吧？”

程小妹搖頭：“沒有?！?/p>

不過他們兩人吵架的根源還是沒有解決，可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程小妹也不敢貿然提及。

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心想：這個問題一直存在，我到底要不要繼續(xù)勸說宋清舒？

勸說吧，她很怕今天的事情重演，不說吧，宋清舒以后一定會過得很慘。

問題還是沒有解決?。?/p>

程小妹突然有點煩躁。

現(xiàn)在她不敢再貿然提及宋清舒的家事，更不敢說什么。

“小妹，你在想什么？”宋清舒見她的瞳孔慢慢散開，很明顯是走神了，才趕緊問：“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要不要找個醫(yī)院好好看看？”

程小妹趕緊搖頭。

“沒事沒事?！?/p>

她像是在掩蓋情緒一樣，神情慌亂了一秒。

程小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可還是被宋清舒看出來了。

宋清舒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程小妹現(xiàn)在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不敢提到她家里的事是為什么。

是害怕他們兩個人會再一次因為這件事吵架。

程小妹一直都這么在乎她，她怎么能說出那種話來傷害程小妹呢？

宋清舒在心里狠狠地罵了自己幾句，拿起奶茶，喝了兩口，像在隨口聊天一樣，說：“我決定了，我會勸父母離婚的。”

程小妹驚訝：“你說什么？”

“我說，我覺得你說得對，繼續(xù)維持表面的和平根本無濟于事，對我們一家人都很不好，我們家就像風雨飄搖下即將解體的船，不是努力拉住船帆就能改變解體命運的?！?/p>

她仰起頭，沉了一口氣：“我也就算了，可是我還有妹妹，她還小，我不能讓她重復和我一樣的命運，讓她從出生開始就活在痛苦之中，每天忍受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到來的催債人和混混?！?/p>

程小妹沒有想到宋清舒會說讓她的父母離婚，更沒有想到最后讓她改了主意的還是那個嬰兒，也就是自己。

她的心情有些復雜，也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