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食品廠門口，陳方向停下摩托，后座的周志麻利的跳下了車。
“我真想不通，找烘干機廠，為啥來這找？省城一定有的，咱去省城打聽不得了。”陳方向支好車子，滿臉的無奈。
“萬一省城沒有呢？白費功夫，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周志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就問句話的事。”
他們正在找電熱水壺用的發熱管，而這東西跟干燒保護器是電熱水壺最重要的兩個部分，也是最難解決的。
不過，專用的發熱管當然不可能在本地找到，周志就想到烘干機也要用到發熱裝置，原理相似，也許可以定制一些。問題是，他們同樣不知道哪里有烘干機廠，而來這，是因為食品廠多數要用到烘干機，也許可以順著找到廠家。
蕭條，這是周志來到廠區后，想到的第一個形容詞。沒有該有的忙碌，廠房里只有稀疏的機器運轉聲。滿廠區看不到幾個人，兩輛貨車停在樹底下，繞過去才發現，幾個工人正聚在車廂的陰影下打牌。
食品廠產品大部分是餅干，不過看這樣子，跟很多國營工廠差不多，過得很不好。
原因嘛，還是那幾個：人員臃腫，管理混亂，以及私營小廠的低價沖擊。
不出意外，這廠子幾年后大概率躲不過倒閉。
廠房里兩人去不成，周志就讓陳方向去問那幾個打牌的工人。
“師傅。”陳方向走到幾個打牌的工人旁邊，熟練的遞了幾根牡丹牌，說道：“問你們個事。你們廠有烘干機嗎？”
“烘干機？我們廠做餅干的，當然有。”一個旁邊看牌的工人接過煙，說道：“你問這干啥？”
“烘干機是哪產的？”
“那誰知道。”
陳方向又遞了兩根煙，道：“幫幫忙，幫我去看一眼生產廠家在哪？有急事呢。”
“好吧，好吧。”
那工人把煙別在耳朵上，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又穿上剛才墊屁股底下的鞋子。
“紙筆呢？讓他抄下來。”一旁的周志提醒了一句。
“對，對！”陳方向連忙從包里拿出紙筆，遞過去：“師傅，別抄錯了啊。”
“知道了。”那工人接過紙筆卷了卷，就趿拉著鞋子往廠房走去。
等了大概五分鐘，那工人終于回來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幫你們抄個東西，害得我挨了頓罵。給！”
陳方向連忙接過紙筆，又塞了兩根煙，道：“師傅，對不住了啊。”
那工人揚了揚手，重新坐那看牌了。
周志接過紙看了眼，廠家不在省城，而在本市下轄的開縣。
“還真不是省城，縣城竟然能產烘干機？”陳方向有些無奈。
“你想不到的多了。好了，這下咱們也不用去汽車站了，開摩托去吧。”
“哦。”
兩人騎著摩托，花了一個小時，這才到了地方。
拍了拍一身的灰塵，看著眼前廠門外掛的牌子，周志突然有些不大好的預感。
“師傅，問一句，這廠子還產烘干機嗎？”在門衛室，周志找到了一個正打盹的老頭。
“啥？”
“烘干機，這廠子還產烘干機嗎？”
“不產了，你沒看嗎，現在改五金加工了。”老頭指了指廠牌，五金加工!
“瞧瞧。這事弄得，我看還得去省城。”一旁的陳方向嘆氣道。
周志卻有些不甘心，又問那老頭道：“是什么時候停產的？”
“沒幾個月呢。”
“那廠子的設備工人都還在嗎？”
“倒是都在，設備一直沒人要，八成還堆在倉庫吃灰呢。”
“那麻煩你，幫我們喊一下廠里負責人？我們要買東西。”
“買東西？等等啊。”老頭站起來朝廠子里一個路過的青年喊了一聲，讓他帶著周志他們去找廠長。
一波三折，幾分鐘后，他們終于在辦公室看到了廠長丁向榮。
“你是說，你們要做發熱管？”聽完周志的話，丁向榮皺眉道。
“這是圖紙。”周志從包里拿出圖紙，遞了過去。
內層是鐵鉻鋁合金做的發熱絲，覆蓋MgO絕緣，外層是鋁管，兩端加接線棒，這就是全部結構了。
“能做嗎？”周志問道。
丁向榮點點頭：“做是能做，問題是機器都好幾個月沒用了，工人也都有其他工作，這重新啟動，有成本的啊。”
“丁廠長，要不這么著，只要你們這把東西生產出來，我們就付一千塊錢，別的錢另外算。”周志說道。
“真的？”丁向榮眼前一亮。
一旁的陳方向有些急了，連忙拉了拉周志，這怎么張口就是一千？之前可沒這個計劃。
周志卻不理他，說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們簽個協議，我現在就先付五百。”
“好。這可是你說的。”丁向榮連忙喊來了下屬，準備了紙筆，寫了一份協議。
周志也不含糊，拿出錢包，就拿了五張一百的遞過去。
“丁廠長，咱們可說好了，五天之內我要看到產出來的東西。”周志接過收據，站起來說道。
“放心。五天我都是說多了，運氣好了，兩天我們就把東西弄出來。”丁向榮信心滿滿。
“那可多謝了！”周志笑了笑。
留了電話，周志兩人出了廠子，也沒心情逗留，騎著摩托就立刻返回。
“我說，那錢咋辦？”頂著迎面呼呼的風，陳方向忍不住問道。“記廠子賬上？”
“當然要記賬上。”周志說道。
“那等廠長回來，你跟他說吧。”
“就一千塊，要這還啰啰嗦嗦的話，生意也別做了。”
陳方向撇了撇嘴，道：“我就是個打工的，你們說了算唄。”
……
兩天后，李豐年打來了電話，說是廠家找到了，讓周志跟對方說話，看東西對不對。
周志問了感溫數據，又問了尺寸，比設想的偏大。不過，對方顯然不愿意專門設計一款，也只得將就著用，大不了設計時把安裝的空間擴大一些好了。
確定是能用的，這才讓李豐年先買一些回來試試。
而周志這邊，他跟陳方向跑遍了全城，也總算把其它零件找了個七七八八。
直到第六天，那個前烘干機廠終于打來了電話，說是東西做出來了。
“丁廠長，這都第六天了，不是說很快嗎？”拿著電話，周志有些無奈。
“抱歉，實在抱歉。慢工出細活嘛！東西就在我們這，你們啥時候來拿？”
“現在就過去。”
掛斷了電話，周志跟陳方向立刻趕了過去。
到了地方，丁向榮特意讓人把做出來的加熱管連接電源，沒一會就燒的通紅，確定是能用的。
周志付了剩下的五百。接著要了一些樣品，這才回去了。
……
這邊周志他們已經拿到了大部分零件，那邊，早該回來的李豐年卻遇到了麻煩，滬市正好碰到臺風天氣，火車坐不成了。
“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回來？現在可就等你這了。”廠子里，接到了李豐年的電話，周志催促道。
“快了，我剛買到了晚上的車票，頂多明天中午就到。”
“還有個事，我先跟你說清楚了。我剛算了一下各項成本，東西想量產，可能要四五萬，你得有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這點家底我還是有的。”
“你想好了？賠了可真就沒了。”
“哎呦，我都不心疼，你心疼個啥？做生意，哪有穩賺不賠的。說心里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知道我那廠子不成，就是做得早才沾了光，要是不找到出路，撐不了幾年。既然早晚都是這結果，我還不如拼一把呢。”
“你知道就好。”周志笑了一聲。
“你這人，真不會說話。”
“電話費不便宜，就這吧。到火車站了，打電話。”
“知道。”
……
第二天中午，廠子門口，接到電話，陳方向騎摩托去火車站接了李豐年回來。
院子里，周志正坐在樹蔭底下看書，書是市圖書館借的，果真是工業管理方面的書。他對這些是真不懂，慢慢學唄。
車在門口停下，李豐年下車就嚷嚷了一聲。陳方向沒到院子里，轉了個彎又走了，他今天還有業務要談，接李豐年只是順便。
“哎呀，這一趟回來可真是不容易。”李豐年跺了跺腳，提著包到了院子里。
周志忙合上書站了起來：“東西拿回來了？”
“拿回來了。”李豐年麻利的拉開包的拉鏈，全裝的干燒保護器。這東西比飲料瓶蓋大一點，用的是兩個金屬感溫片，連接好后通電，到了一定溫度就形變斷電，這一包怕是有二三十個。
“東西也拿回來了，現在能試試嗎？”李豐年問道。
“可以。”周志指了指廠房：“我湊了一些零件，看能用不能。”
發熱管、不銹鋼壺、干燒保護器、電線、指示燈、插頭，這就是所需的部分了，其他的都是附帶。
花了幾分鐘，把這些零件全裝好，一個簡陋至極的電熱水壺就做好了。
現在只等通電源了。
“做好了？”李豐年問道。
周志點了點頭：“好了，現在只等通電源了。”
“我來試！”李豐年拿過插頭，就要往電源上插。
“急什么！”周志連忙扯住了他的胳膊。“戴上絕緣手套，這是實驗品。”
從一旁工具箱里又拿出了一雙厚厚的絕緣手套，這是他特意買的，電工專用。
“哪用那么麻煩。”嘀咕著，李豐年還是戴上了手套。
插上電，指示燈立刻亮了起來，這就算成了一半。
找來溫度計，壺里倒滿水，兩人就盯著溫度計等待起來。
大概七八分鐘后，水溫已經達到了七十度，開始冒熱氣了。兩人耐住心里的急躁，繼續等著。
廠房里有工人休息時好奇，也湊了過來，沒一會，周圍就站滿了人。
周志看的直皺眉，這也太懶散了！
但他又不好多事，只得等著。
李豐年倒是沒在意，趕了幾次，沒人動，他干脆跟工人吹牛聊了起來。
溫度計顯示溫度繼續攀升，很快就到了九十多度，蒸騰的熱氣冒著，旁邊更熱，周志滿臉的汗，只得讓人都離遠點。
咕嘟咕嘟！
下一刻，水終于沸騰起來，溫度計顯示達到了一百度。
“哎呀！水真燒開了啊！”李豐年激動的直拍腿。
周圍的工人更是嘖嘖稱奇。
“別說話！”周志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還沒結束呢！都離遠點。”
李豐年反應過來，連忙讓那些工人閉嘴。
周志的眉毛仍緊皺著，緊緊盯著指示燈，現在頂多算成功了八成，最重要的干燒保護器還沒斷電呢！
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長，周志的心也提了起來。
等了大概七八秒，只聽啪嗒一聲，指示燈也跟著滅了。
周志猛地一握拳，成了！
“成了沒？”李豐年連忙問道。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