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態(tài)看上去那么危急，怎么無法從姚廣孝身上看到絲毫的惶恐以及緊張。他這是在表演“泰山崩于前而心不亂”的氣度嗎？

“瞅我干什么？”呂陽對姚廣孝一直用三角眼盯著自己看，心里比較不舒服。

朱高煦并不是一個能藏得住心事的人，發(fā)現(xiàn)姚廣孝跟呂陽的不對味，說道：“道衍大師，呂陽不跟你搶飯碗。還不速速說說我爹有何處置。”

那一瞬間，呂陽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姚廣孝知道朱高煦是什么德性，做出啞然失笑的表情，再搖著頭說道：“塞王三護豈是建文說奪便奪，宋忠剛愎自用不足為懼，徐凱有勇無謀，耿瓛鼠輩耳。”

其實，呂陽根本不知道宋忠、徐凱和耿瓛都是誰，看出姚廣孝在進行某種示威，笑著點頭說道：“大師所言無錯。”

宋忠、徐凱和耿瓛這三個人里面，背景最大的是長興侯耿炳文的兒子耿瓛，其余的宋忠和徐凱屬于還在奮斗想獲得爵位的“奮一代”了。

這時候，姚廣孝估計是在心想：“不是吧，老夫還沒有發(fā)力，你（呂陽）怎么就認(rèn)輸了？”

事實的情況是，姚廣孝在馬皇后病逝后才接觸到朱棣，隨后就致力于攛唆朱棣爭奪太子位，等朱元璋立了朱允炆為皇太孫，變成開始蠱惑朱棣造反了。

一個人認(rèn)定自己足智多謀，他為了一件事情奮斗了那么久，眼見著馬上就要發(fā)動的時刻，猛然間突然多了一個來歷背景全是個迷的人，似乎還很讓“老板”在意，肯定會產(chǎn)生很強烈的被冒犯感受，進而越想不得勁，越思考心里越不舒服，能不干點什么嗎。

呂陽年輕，閱歷可能不足，人卻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姚廣孝為什么要掰腕子。

兩個人走的不會是相同路線，孰高孰低且看日后，何必爭于一時？

最為主要的是，呂陽琢磨著自己現(xiàn)在干不過姚廣孝，淡化掉敵意才是最合適的。

明知道干不過還沖上去？互相之間沒有爆發(fā)過實際沖突，又沒有產(chǎn)生什么深仇大恨，來點勁就頭腦發(fā)熱要決個生死，就問是不是傻！

“和尚！”朱高煦見姚廣孝還是死盯著呂陽，多少有點不滿，重復(fù)問道：“我爹可有指示？”

姚廣孝這才從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退出來，臉上也掛上了淡淡的微笑，說道：“二公子還是如此性急。”

這一下讓朱高煦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殿下已有處置。張玉、朱能率將士秘密入衛(wèi)王城，以王妃名義遣鄧庸往應(yīng)天告饒。”姚廣孝說道。

這么重要的事情當(dāng)著呂陽的面說，肯定是因為呂陽跑了一趟大寧都司，得到他們這一套造反班子充足的認(rèn)可了。

燕王的王妃是徐達(dá)的長女，名字叫徐妙云。她是絕絕對對的將門女子，偏偏幼年時便貞潔嫻靜，喜歡讀書，有“女諸生”的美譽。

徐妙云在朱棣開始裝瘋賣傻之后擔(dān)負(fù)起了王府的運作，也充當(dāng)了燕王這邊跟中樞朝廷緩和緊張交際的人選。

老朱家的媳婦能管事有歷史根據(jù)。曾經(jīng)的馬皇后就為大明的建立起到很關(guān)鍵的作用，立國之后更是成了能安撫朱元璋暴脾氣的唯一人，結(jié)果是讓老朱家對媳婦干涉一些事務(wù)不那么排斥，甚至得到了廣泛認(rèn)可，以至于婦人干政在有明一代根本不叫事。

呂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隨時見朱棣的資格，想了想主動將去大寧都司的事情講了一遍，至于姚廣孝會不會轉(zhuǎn)達(dá)給朱棣就不清楚了。

“諸事早有定論……”姚廣孝看來還是對呂陽有點意見？他話講一半自己停下來，看著呂陽一臉?biāo)菩Ψ切Φ谋砬椋焓置嗣约旱墓忸^，說道：“倒是我著相了。”

不是著相，是爭寵之心態(tài)強烈啦！

這里也不怪姚廣孝，努力了那么久肯定不希望有誰出來攪局的呀。

另外就是明擺著的事，不管是北平行都司，還是大寧都司，該拉攏的人朱棣肯定已經(jīng)早就在做，哪可能大禍臨頭才想到。

所以，朱棣讓呂陽去大寧都司算是拉攏那些指揮使的最后一個步驟，等同于即將動手的信號，也是為了讓呂陽正式入伙。

留朱高燧在寧王朱權(quán)那邊？朱棣很清楚建文帝那么做之后是逼有軍權(quán)的塞王做出選擇。而朱棣將朱高燧丟到寧王朱權(quán)那里可以視作是給一個人質(zhì)，為接下來的事情爭取更多的互信基礎(chǔ)罷了。

姚廣孝又講了一些話，提到建文帝已經(jīng)讓朱高熾返回北平，再有七八天朱高熾也該到了。

這同樣是建文帝給朱棣的信號：老叔啊，再不造反的話，你要來不及啦。

“建文竟然愿意放大哥回來？”朱高煦看上去非常驚訝。

呂陽覺得自己也不能完全沒有存在感，開口說道：“如此行事，乃是為斬草除根。”

一家子整整齊齊最重要了，是吧？

如果朱高熾依舊待在應(yīng)天，某天朱棣起兵造反，還能因為朱高熾在朱允炆的手里，去干束手就擒的事情嗎？不可能的嘛。

朱允炆可能想的是，認(rèn)定朱棣不會束手就斃，造反是一定會干的事情，哪里愿意讓朱高熾脫離事外，到時候滅了朱棣，順帶處置了朱高煦和朱高燧，肯定不樂意剩下朱高熾還活蹦亂跳的呀。

“呂施主洞察秋毫。”姚廣孝贊了一句。

理解是什么意思的朱高煦一下子蹦得老高了，一臉兇惡又喘著粗氣，說道：“諸夏可有此類天子！？”

好像……有，也沒有？

比朱允炆狠辣的皇帝絕對有，只是辦事手法這么糙可真不好找。

呂陽不喜歡“施主”這個稱呼，聽著明顯就是和尚有所求，自個兒必須做到有求必應(yīng)似得。

“朝廷復(fù)井田之制，有此天子，何奇之有？”姚廣孝看著就像是個得道高僧，笑得老慈祥了。

話又說回來，等朱棣造反成功，登上至尊之位，不就等于姚廣孝得道了嗎？

恢復(fù)井田制是方孝孺的提倡，并且去年就迫不及待“成法”了。

而井田制已經(jīng)被諸夏拋棄長達(dá)兩千年之久。

另外，方孝孺搞井田制的核心是再次均田，不是為了“仿古”而去仿古，著實是惹毛了一大批人，為朱棣的造反事業(yè)做了極大“貢獻”的。

當(dāng)然，方孝孺估計不知道自己幫到了朱棣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