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龍萬軍的挽留，李顯和張朝陽說了一聲中午不回去。

山水莊園有自己的廚師，吃的菜也是莊園里自己種的。

李顯聽著龍漢臣念叨這些，總覺得他是在炫耀。

龍萬軍今天的心情不錯，就連耿鵬都生出一種錯覺，來山水莊園也有五年了，他還是第一次見董事長這么高興。

“李顯，剛好，等會兒我再給你介紹一個人，以后如果有法律上的問題，你可以找她。”

龍萬軍把茅臺放在餐桌上，拿起毛巾擦了擦手。

門口傳來開門聲，李顯下意識的轉頭。

“趙律師？”

他站起身，他之前根本沒有往趙娟身上去想。

龍萬軍笑著說道：“小娟，這就是今天的客人，李顯。”

趙娟神色不自然道：“我們認識！”

“哦？”

龍萬軍疑惑的看向李顯。

李顯說道：“塔溝的事情我委托給了趙姐幫忙，沒想到趙姐和龍叔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個字讓龍萬軍錯愕了一下，笑著說道：“雖不是一家人，卻勝似一家人。當年若非小娟她爸……”

“龍先生，衛生間在哪里？”

趙娟打斷他的話，一雙鳳目倔強的看著他。

龍漢臣趕忙走過來，“姐，我帶你去！”

等趙娟走遠，龍漢臣笑了笑，心不在焉道：“沒事，我讓廚師做了幾個家常菜，今天可沒有海參鮑魚燕窩粥。”

說著，他把杯子擺好。

見他要拆酒，李顯說道：“叔，您坐會兒，我來吧。”

酒是好酒，就是龍萬軍有些拘謹。

尤其是趙娟回來后，他更拘謹了，堂堂銀山首富，輝龍集團的董事長，坐在座位上時不時的挪一下屁股。

耿鵬走過來，輕聲說道：“董事長，菜好了！”

“那……上菜，上菜吧。”

龍萬軍端起酒杯，說道：“有兩年沒有辦過家宴了，今天還是頭一回，我敬三位一杯！”

說著，他一飲而盡。

李顯一口干了，辛辣的酒水下腹，從咽喉到胃里，仿佛一團火在燃燒。

趙娟遲疑了一下，輕啜了一口。

她皺起眉頭，拿起旁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

“吃菜，都不要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龍漢臣擔憂的看著龍萬軍，酒過三巡后，龍萬軍臉色紅潤，已經帶了幾分醉意。

劉喜倒是跟沒事兒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龍漢臣不是不喝，只是龍萬軍壓根就沒給他準備酒杯。

“老頭子這輩子算是一眼看到頭了。”

龍萬軍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咧了咧嘴，低聲說道：“我三十歲退役，三十二歲下海經商，一轉眼二十七年了，連漢臣都二十二了。”

他重新倒了杯酒，看著趙娟說道：“我知道，這么多年你恨我，要不是為了救我，新建也不會死，撇下你們孤兒寡母。你母親的事情，我沒辦法，那是她的選擇。”

龍萬軍的眼眶有些發紅。

趙娟抬起頭，或許是借著醉意，讓她這么多年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宣泄的窗口。

“你說的沒錯，我是恨你，為什么那場車禍死的不是你！”

“為什么我打小就要沒有爸爸，沒有媽媽。”

趙娟擦了擦眼淚，自顧說道：“我知道這么多年來，我從進福利院，到上學，上大學，找工作，就連金天律所的高級合伙人，都是你幫忙運作的。”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恨你，還是該感謝你。”

她看著龍萬軍，自嘲道：“沒有你，我不會有現在的成就，可也是因為你，我……”

“對不起！”

聽到龍萬軍的話，她突然失聲痛哭。

李顯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作為旁觀者，他沒有資格說什么。

片刻后，趙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端起杯，起身說道：“不管如何，謝謝您！”

說完，她把杯中酒一口飲盡。

辛辣的酒水和著淚水咽下。

龍萬軍端起酒杯，龍漢臣連忙說道：“爸，你不能喝了。”

“你坐下！”

龍萬軍的語氣充滿了毋庸置疑。

“當年是為了救我，新建才走的，我龍萬軍欠兄弟一條命。我多希望當年死的人是我，但是，沒有但是。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我要好好地活著，只有這樣，才能無愧于他！”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看著趙娟一雙虎目泛著淚光，說道：“當年，我們倆一同退伍，他聽了我的話，跟我下海經商，那會兒我們一無所有。”

“他走了，我也心痛，這么多年，閉上眼我都能想起那場大火。”

“但是我必須要活的更好，因為，他走了，還有你，我可以以死謝罪。但是你呢，你怎么辦？”

“當時我和麗萍商量了一下，把你接到家里來，你媽媽不同意。”

“后來，你媽媽走了，這么多年我也在找她，找不到。你恨我，我知道，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去主動見過你，但是，有件事，我今天必須要告訴你。”

他看向耿鵬，耿鵬點了點頭，走到旁邊的臥室門口。

房門打開，一名穿著白色旗袍，卻面容枯黃的女子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女子早已淚流滿面，她看著趙娟，哽咽道：“娟兒！”

“王姨……”

趙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龍萬軍。

龍萬軍扶著王麗萍，輕聲說道：“當年你也就三歲，在你五歲的時候，有了漢臣，也就是那個時候，麗萍去了你所在的福利院做了義工。”

“你沒有了爸爸，漢臣，這么多年也沒有享受過母愛。”

李顯心頭一震。

雖然不了解事情的經過，但是他還是佩服龍萬軍。

若說之前他只是給趙娟提供物質生活，那現在，就是真正的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

龍漢臣低著頭一聲不吭。

顯然，他早就知道。

龍萬軍繼續說道：“為了不讓你發現，麗萍吃住都在福利院，哪怕是春節也不曾回過家，唯獨怕你孤單，漢臣想媽媽了，我只能趁著你上學的時候，帶他去看一眼媽媽。”

“本來，我答應了麗萍，這輩子這件事就爛在心里。”

“但是……”

說到這里，他看向王麗萍，輕聲說道：“你王姨的日子不多了，惡性腫瘤。”

“姨！”

趙娟走過來，徑直跪了下來。

王麗萍伸出手撫摸著趙娟的頭發，說道：“孩子，不管當年的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為，都過去了。姨知道你心里苦，看在姨的份兒上，原諒他行嗎。”

“姨，你別說了，我都聽你的。”

趙娟早已泣不成聲。

記憶中，那個王姨，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從幼兒園到大學。

走進華東法大的那天她就發誓，將來一定要讓王姨過上好日子。

然而，等她畢業了，工作了，王姨卻消失了。

直到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李顯深吸了口氣，他擦了擦眼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王麗萍邊幫趙娟擦淚，邊說道：“好孩子，趕緊起來吧。”

趙娟站起身，看著王麗萍枯黃憔悴的面容，心如刀絞的同時，積攢了多年的愧疚，讓她越發認識到自己這么多年錯了。

王麗萍慈祥的看著她，笑著說道：“都過去了。”

“姨！”

王麗萍拍了拍她的手，看向身邊的龍萬軍。

龍萬軍也在看著趙娟，嘴唇蠕動，似乎在期盼著什么。

“姨父！”

簡單的兩個字，卻重如千斤。

龍萬軍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只能痛苦的捂著心口向后倒去。

“爸！”

耿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龍萬軍。

“爸！”

龍漢臣剛要伸手，被耿鵬喝道：“別動！”

“醫生！”

耿鵬沖著耳麥喊了一聲。

山水莊園有醫生，一直以來龍萬軍的心臟就不好，今天喝了酒，情緒又大起大落。

劉喜小聲說道：“我幫他看看。”

“你還會看病？”

李顯想要攔著他，這個時候別添亂了。

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劉喜是高手，或許真的可以像影視劇中那樣。

“讓開一點，我幫他看看。”

聽到劉喜的話，耿鵬有些詫異道：“劉先生。”

按照規定，他現在不允許任何非醫務人員靠近龍萬軍，就是龍漢臣也不行。

只是現在他猶豫了。

劉喜哪管這些，直接一把抓起龍萬軍的手腕，耿鵬想攔也來不及了。

“胸痹之癥，不礙事。”

劉喜說完，把掌心放在龍萬軍心口。

渾厚的內力小心翼翼的進入龍萬軍心脈，一邊溫潤他的心脈，一邊疏通堵塞的氣血。

很快，龍萬軍的呼吸變得平穩。

就在這時，醫生也來了。

耿鵬沖另外兩名暗保使了個眼色，二人和醫生說了幾句。

十分鐘后，劉喜收回手，擦了擦汗。

起身說道：“沒事了。”

似乎是為了回應他，龍萬軍也睜開了眼，他伸出手，龍漢臣急忙扶起他。

“爸，咱們馬上去醫院。”

“不去，死不了，我的身體我比你清楚。”

他站起來，看向劉喜，說道：“謝謝。”

“小事兒，不過就你這身板，不好好調理，真沒幾天活頭了。”

李顯被劉喜這一手鎮住了。

娘的，還真能救人？

出了這事，龍萬軍在龍漢臣和趙娟的勸說下，還是答應下來，去醫院好好檢查一遍。

不過臨走之前，卻跟李顯說等他回來。

李顯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不過酒吧下午就要忙了。

再說了，龍萬軍檢查兩天他還能在山水莊園住兩天不成？

龍萬軍前腳剛走，李顯就拉著劉喜溜了。

至于幾名內保，也只能眼巴巴看著，和耿鵬說了一聲，目送二人離去。

“劉哥，真看不出來啊。”

劉喜笑了笑，說道：“內力本來就可以救命，不過，也分情況，救急不救死。那老頭兒也就是激動的，真要是該死的人，神仙也沒辦法。”

“你跟我說實話，龍老爺子的病有沒有救？”

見李顯一臉嚴肅，劉喜思索片刻，說道：“治也不是沒法治，就是麻煩，治好不太可能，頂多能讓他再多活十年。”

“那就夠了！”

二人回到酒吧，就看到雨化田坐在吧臺后面和趙高嘀嘀咕咕。

張朝陽穿著西裝，拿著本子，盤點著酒架上的酒水。

至于張揚，正對著門口坐在椅子上，嗑著瓜子。

“喲，李總回來了。”

張揚揶揄道。

張朝陽急忙說道：“李總，咋，和龍老爺子吃飯這么快就回來了？”

“怎么樣，龍先生有沒有說接濟一下咱們貧苦大眾？”

李顯扯了扯嘴角，“別提了。”

見李顯守口如瓶，張朝陽安慰道：“沒事兒，人家畢竟是首富，只要咱們肯努力，咱也弄個首富當當。無非就是李家莊和銀山市的區別！”

“張叔，你這話可不地道。”

張朝陽調侃道：“我和李總論兄弟，你喊我叔，那李總不是成了你二叔？”

“呸！”

張揚吐出瓜子殼，起身拍了拍手，喊道：“趙哥，掃地了！”

“哦，來了！”

趙高拿起掃把進入戰場。

李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想不起哪里不對。

直到雨化田把酒端上吧臺。

“嫂子，潤潤嗓子。”

看著張揚得意的端起水杯，李顯眼角直跳。

“喂……你們……”

他指著雨化田，又指向趙高。

張朝陽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拉著他來到外面。

“老弟，想成事兒就得主動點，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但是守株待兔，守到了也是個死兔子。”

“老張，你……”

張朝陽把他的手按回去，語重心長的說道：“哥哥都知道，哥是過來人，看得出來你們是郎情妾意。小是小了點，咱還能缺了孩子奶粉錢不成？”

“什么小，她年齡小！”李顯解釋道。

“年齡小多好啊，哪個男人心里沒藏著一個十八的姑娘？”

見李顯一臉的困惑，張朝陽嘆了口氣。

“你怎么就不懂呢，她好歹也是一個大學生吧，之前酒吧不干了，跑過來跟著你干，又是給你整門面又是給你打工，就差倒貼了。我都打聽完了，人家老媽是醫生，老爹是教師，不至于找不著一個體面的工作吧，犯得著跟你這兒天天熬夜點燈籠？”

“你咋就不懂呢！”

“大哥，我懂什么？你讓我懂！”

李顯硬著頭皮走到一旁，蹲下來，他現在腦子里嗡嗡的。

這都還沒準備好，也太突然了吧。

你們怎么能趕鴨子上架呢。

張朝陽在一旁蹲下來，繼續說道：“人也不差，要個頭有個頭，要臉蛋有臉蛋，最重要的是對你絕對沒得說，現在這世道，這樣的姑娘，比他娘的國寶都招人稀罕，我都想不通她圖啥，你說你長得也不帥啊，連雨老弟一半都比不上。”

“哥，你要是夸我呢，我還是挺高興的。”

李顯抬起頭，一臉抑郁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