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新兵老兵都穿戴整齊,幫房州城的百姓修繕房屋,在街邊的棚子升起炊煙,為無房可住的百姓煮大鍋飯。
“咱說,”孫冉銘吃力的往灶坑里添柴火:“這活兒怎么不叫炊事兵來做啊?”
做飯這種事宋洋很是擅長,他熟練的翻著鍋鏟,道:“鎮南營的炊事兵本就不足,他們來了,鎮南營的兄弟就吃不上飯了。”
“你話怎么那么多!”趙昌河給宋洋打下手:“這不比鎮南營的訓練輕松多了嗎,難不成你還想回去訓練?”
孫冉銘使勁搖搖頭:“不不不!我還是喜歡關愛百姓。”
“哦對了!”孫冉銘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爹往房州城運物資了,還沒到嗎?”
老兵吳剛探了個頭:“是從白城運來的物資嗎?”
“嗯嗯嗯!”孫冉銘點了點頭。
“早就運到了,已經分發給百姓了!”
孫冉銘笑道:“那就好,我就知道我爹不會袖手旁觀。”
吳剛笑道:“你這公子哥兒也挺有用的嘛!”
“喂喂!我可是憑真本事進的沖霄營,你說的我好像走了后門一樣!”
“哈哈哈哈!所以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來軍營啊?”
孫冉銘蹲在地上聳了聳肩:“就不興本公子有個保家衛國的遠大志向嗎?”
元書祎和梁遠幫著書店老板補書,好多典籍都被大火燒壞了,老板好不容易將它們救出來,實在舍不得扔掉。
好在不是孤本,兩人只要將殘缺的部分照抄一遍貼在書上就行。
馮碩扛著圓木路過,感嘆道:“你們好輕松啊,我也想坐在那兒抄書啊!”
梁遠放下筆,問他:“不如我們換一換,你先歇一歇?”
“得了吧!我就是這么一說!”馮碩苦笑道:“我就會寫那么幾個字,就不丟人了!”
“欸?”馮碩看著元書祎的字,驚嘆道:“我沒文化,但你寫的字也太好看了吧!”
元書祎禮貌回應:“多謝。”
“是真的不錯!“老板也笑道:“等店里整頓好了,還請這位小兄弟寫幾個字,我得掛在墻上拉生意!”
元書祎沒說謙虛的話,從容的點了點頭。
“能讓店家掛在墻上的字,在下可要好好瞧瞧!”
這聲音一出,元書祎便警惕的抬起了頭。
來人一襲月白錦袍,披著黑狐斗篷,貴氣的與這被戰火侵蝕的房州城格格不入。
——是參加梁遠婚宴的那個奇怪的公子。
元書祎道:“葉……公子?”
“這位小兄弟還認得我,在下真是欣慰呢。”
梁遠疑惑道:“阿柯,這是你朋友嗎?”
“不是。”元書祎看著眼前的葉公子,道:“柳州城葉府的公子,梁大哥興許聽過?”
梁遠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便是送了個玉餅作為賀禮的葉府公子。
梁遠站起身,抱拳道:“原來是葉公子。”
葉公子友好的對梁遠笑了笑:“在下還未當面祝梁公子與梁夫人百年好合,在此補上。”
“多謝葉公子。”
元書祎抬眸:“葉公子來房州城,所為何事?”
“房州城百廢待興,在下運來了物資。”
梁遠贊道:“葉公子真是樂善好施之人呢。”
葉公子忽地一笑:“樂善好施?不敢當呢。”
他的笑聲帶著濃烈的自嘲,笑得梁遠莫名其妙,不知怎么接下話去。
葉公子拿起元書祎寫了字的紙,贊賞道:“當真是行云流水,讓人見之難忘呢。”
元書祎波瀾不驚:“謬贊。”
葉公子放下紙張,雙臂撐在桌案上,眸子里帶著幾分興味:“還不知道這位兄弟的名字呢?”
“阿柯。閣下呢?”
神神秘秘的葉公子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你會知道的,阿柯。”
許書言看著葉公子帶著仆從給房州城的百姓發物資,往梁遠身邊一站:“他是誰?”
“柳州城葉府的公子。”梁遠道:“他參加了我的婚宴,但我們家此前從未與葉家有過交集。”
許書言瞇了瞇眼眸:“這人……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不喜歡。”
梁遠若有所思:“他給我的感覺也很奇怪。”
“總之,”元書祎道:“防著點他。”
許書言看了一眼元書祎,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離開了。
梁遠看著還沒和好的兩人,嘆了口氣,對元書祎道:“別在意。”
“嗯。”
元書祎看著不遠處的月白錦袍公子,雙眼微涼,還真不是在意許書言情緒的時候,這個葉公子,絕對有問題。
晌午過后,錢虎、李猛等人跟著單翎務農回來,一個個累的大汗淋漓。
宋洋手腳麻利的給大家盛飯,幾個漢子靠在墻邊一邊吃一邊聊房州城賦稅的事。
“阿柯。”單翎道。
元書祎咽下一口干餅,抬眸看他。
“有許多百姓受了風寒,濟世堂的藥材和孫冉銘父親運來的藥材都不夠用,你帶你的人去云霧山上采一些回來。”
單翎拿著幾卷畫著冬草藥模樣的草紙遞給元書祎:“辛苦了。”
元書祎打開一看,很巧,這些草藥她都在褚南星那里見過,找到它們想來不是難事。
宋洋看了看,也道:“這些都很常見,我都認識。”
元書祎回頭看著沖霄營的兄弟:“三個人即可,誰與我去?”
宋洋舉手:“我和阿柯去,一定能幫上忙。”
“是要上山采藥嗎?”葉公子走過來,和善的笑了笑:“也怪我,帶的藥材是少了點,不如阿柯也帶我去吧?”
元書祎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婉拒,許書言就站了過來:“我也去。”
元書祎目光迷茫地看著許書言,可這少年還是一眼也不肯看她。
梁遠看著兩人一個別扭,一個沉默,嘆了口氣:“我也去吧。”萬一這倆人又起矛盾,宋洋可招架不住。
幾人一道上了山,梁遠和葉公子在前頭侃侃而談,宋洋跟在元書祎身邊,許書言一個人抱著胳膊,沉著臉在后面跟著。
云霧山上多積雪,要在可能生長草藥的地方翻開那層積雪,才能找到草藥。
宋洋找草藥很快,甚至可以說是駕輕就熟,元書祎就跟在一邊撐著袋子往里面放草藥。
梁遠道:“阿洋很厲害嘛!”
宋洋靦腆的笑了笑:“我沒參軍之前,上山打獵時總會順手采一些草藥賣給藥鋪,所以對這些都很熟悉。”
梁遠看著袋子里草藥,道:“這些夠多了吧,天要黑了,我們得早些下山。”
元書祎也點點頭:“走吧。”
葉公子道:“你們先回去吧,在下還要繼續上山。”
許書言瞇了瞇眼眸:“為何?”
葉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其實在下上山是有私心的,云霧山上多草藥,在下的一位客人已付了定金,托在下上山采一株雪蓮。”
“雪蓮?”宋洋擔憂道:“不行的,雪蓮長在懸崖峭壁上,葉公子一個人上去很危險!”
“宋洋小兄弟不必擔心,在下的仆從一會兒就會趕來。”葉公子看向元書祎:“天色確實不早了,你們下山去吧。”
元書祎沉思半晌,不知道這位奇怪的貴公子在打什么算盤:“葉公子一個人上山太危險,今日先跟我們回去,明日我早一點陪葉公子上山采雪蓮。”
葉公子對上元書祎的目光,眸中帶笑:“這怎么好意思呢?阿柯兄弟軍務也很繁忙,況且在下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一定要拿到雪蓮呢。”
“那就別啰嗦了!”許書言道:“我們陪你上山采雪蓮。”
宋洋:“欸???”
許書言目不斜視,路過元書祎身邊時才用極小的聲音道:“看看他到底要搞什鬼。”
這回換成許書言和葉公子在前面聊著了,梁遠、宋洋、元書祎在后邊跟著。
宋洋小聲道:“采雪蓮真的很危險的,我們就這么去?”
元書祎看著前面的錦袍公子,眸子一深,沉聲道:“也不一定真的去采雪蓮。”
“若是這個葉公子真的居心叵測,我們能對付的來嗎?”梁遠擔憂又警惕的看著前面的兩個人:“書言太沖動了,我們應該先把這個人告訴秦帥,讓他們來處理。”
元書祎道:“既已走到這里,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洋很迷茫的看看元書祎,又看了看梁遠,完全搞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元書祎心里有自己的思量,她從前深居簡出,見到的外人實在不多,但也防不住有人擦肩而過就能記住自己。
她現在不過是描粗了眉,換了個男子的聲音,若是有人硬要扒,還是能扒出她女子的身份的。
云霧山覆雪千里,荒無人煙,看這天象,明日或許會下雪,這片山上的生機或是死物,都將覆于茫茫雪色之下。
元書祎幽黑的眼眸下泛起了一絲殺意。
云霧山太安靜了,除了他們踩在雪地里的聲音就沒有別的聲了。
梁遠心里有些慌,拉了一下元書祎,悄聲道:“阿柯,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
元書祎也知道不能再任由這個怪人帶他們走下去,于是頓住腳步,問道:“葉公子,我們不等一等你的仆從嗎?”
“他們啊,”葉公子回身沖元書祎笑了一下:“早就在這里了啊。”
梁遠被他笑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急急道:“書言,過來!”
許書言的性子能退才怪,直接就攻了過去,然而葉公子的目標并不是他,利落的避開許書言的攻擊,向元書祎沖了過來!
元書祎早有準備,大步上前與他交手。
許書言咬著牙想去幫忙,雪地里忽然跳出幾個全身被黑衣包裹的殺手。
三個同伴被殺手隔在了一邊,元書祎眸光犀利:“你到底是誰?”
“我們明明見過面啊,是你記性不好呢,還是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元書祎定定道:“我從未見過你。”
葉怪人無奈的聳了聳肩:“那在下就提醒你一下好了。”
“乾盛二十年,北漠戰場,你帶著銀甲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