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都是悉悉索索的聲音,孫冉銘咽了口口水:“那些狼,不會又回來了吧?”
“呦!這不是太子殿下嗎?”
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豹紋短襖的女子走出樹林,接著,四面八方陸陸續續地出現了數十拿著火把的高大漢子。
風野雙眸微瞇:“火狐貍。”
這個長相嫵媚,舉止卻不怎么優雅的女子就是驍騎幫的二當家。
“老娘在營子里正吃著肉呢,您那道煙花彈著實壞了興致。”
辛繼佐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說是風度翩翩:“二當家可以帶著弟兄們去瓊熒吃肉,我請客。”
“這怎么好意思?”火狐貍抱著胳膊挑了挑眉,語氣輕挑:“不如殿下跟我們回去吃肉喝酒去?”
風野“唰”的一聲拔出劍:“放肆!”
火狐貍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我勸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她美艷的眸子向后一掃,身后幾個大漢上前幾步,挑釁的看著包圍圈里的幾人。
梁遠輕聲道:“怎么辦?跟他們打嗎?”
“打唄!”許書言眼中戾氣忽顯:“一群烏合之眾,何足為懼?”
元書祎其實是不同意跟他們打的,現在是以少對多,若是她帶人剿匪,不如就先和對方去,談判為上,武力為下。
秦硯辭看了一眼辛繼佐:“聽殿下的。”
辛繼佐道:“那就麻煩二當家準備酒席了。”
驍騎幫依著春岳山的山勢安營扎寨,寨子錯綜復雜,彎彎繞繞,更何況現在是黑夜,更叫人摸不清方向。
驍騎幫的大當家是火狐貍的兄長胡楊,身材壯碩的像個小山,坐在寨子高坐,遠遠的向辛繼佐拱手。
“太子殿下!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啊!”
話是這么說,可這胡楊眼中卻絲毫不見恭敬。
酒席安排的很快,這寨子里只有兩個女子,一個是美顏暴躁的火狐貍,另一個是看起來柔弱靦腆的良家少女。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位良家少女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元書祎身上湊。
寨子里上菜的都是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人能端三四盤菜,放到幾人面前的席子上就算完事,不會像婢女一樣跪在一旁端茶倒水。
只有元書祎身邊坐著一個女子,時不時的給她夾菜倒酒,弄得她很是不自在。
“我大概知曉殿下的來意,那便替我這些弟兄們問上一問———金募國就這樣容不下我們嗎?”
辛繼佐一愣:“大當家與這些弟兄皆是金募國子民,何來容不下一說?”
驍騎幫客堂燈火通明,猶如白晝,胡楊坐在上位,氣勢沉穩:“我驍騎幫從未做出出格之事,難道不是女帝陛下認為我們會威脅她的地位,才派殿下前來剿匪的嗎?”
“那大當家將金募國律法置于何地?若是人人都像大當家這樣拉幫結派,金募國豈不成了一盤散沙,國家將如何治理?”
胡楊沒有立刻反駁,客堂靜了下來,能組織這樣大的幫派的胡楊怎會不知這樣淺顯的道理?
只是他不得不這樣做。
“前年沙祁縣的蝗災,殿下可知?”
辛繼佐微微一愣,他不知道胡楊為何突然提到沙祁縣:“知道。母親撥了一千萬銀兩救濟,還免除了兩年的稅收,如今的沙祁縣不是恢復如初,百姓也都安居樂業嗎?”
“安居樂業?”胡楊哈哈大笑,笑得諷刺又荒涼:“看來殿下一點也不知道沙祁縣餓死的百姓啊!”
“狗屁的一千萬兩銀子!到百姓手里的都不到三兩!他娘的都不夠塞牙縫!沙祁縣活下來的百姓還不到三分之一!”
下坐的眾人一愣,辛繼佐驟然瞪大了眼睛,胡楊的話像是一記重錘,將他砸的頭暈眼花,久久回不了神!
風野難以置信的站起身:“這怎么可能?”
沙祁縣死了那么多百姓,朝廷為何一點風聲都不知道?
辛繼佐渾身冰涼,他視察過沙祁縣,那里明明繁華安定,車水馬龍,一點都不像死了數萬百姓的樣子。
如果真像胡楊所說,兩年的時間,沙祁縣無論如何也不會發展成如今的模樣。
“呵!現在做這副表情給誰看?”火狐貍看著面色慘白的辛繼佐,嘲諷的哼了一聲:“說他娘的什么國家治理,這就是你娘治理的金募國!你跟她說一聲,不會當王就下來,那寶座我上去坐坐也無妨!”
胡楊喝道:“狐貍!”
這話說的實在是大逆不道、十分難聽,簡直是踩著女帝的頭在地上摩擦啊。
最尷尬的就是元書祎這批蜀國人,不小心聽了人家的國事,只能垂著頭降低存在感,順便祈禱他們不要為了維護金募國皇室顏面殺他們滅口啊!
辛繼佐追問道:“這到底……”
“先不說這個了!”胡楊將壇中酒一飲而盡:“事已至此,這事便先放一放,我們今晚先談一談別的大事。”
辛繼佐腿都在發軟,還有什么大事啊,他有點撐不住了,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聊:“大當家請說。”
胡楊俯視著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孫冉銘等人:“這些都是殿下的部下?”
秦硯辭沒說話,辛繼佐按了按太陽穴,虛弱的“嗯”了一聲,金募國的臉算是丟盡了。
“那敢情好!”火狐貍高興道:“可曾娶妻啊?”
幾個少年面面相覷,為何要問這個問題啊?
“你們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是吧?”火狐貍美眸一瞇,壓迫感十足:“也該找個壓寨夫君了。”
幾個少年震驚的張大了嘴巴:“啊?”
就連秦硯辭和元書祎都有些怔然。
“什么反應!”火狐貍不滿的瞪著眼:“我也不多要,一個就行。”
她指了指下方的秦硯辭:“就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做我的壓寨夫君如何?”
臺下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都呆愣愣的轉頭看向秦硯辭。
讓秦大帥做壓寨夫君?眼光真好,也是真敢想。
秦硯辭像是沒反應過來,場面靜了半晌,他才抿了抿嘴,看向火狐貍:“在下姓秦,姑娘三思,在下已有心愛之人,不能與你成親。”
酒杯擋住了元書祎嘴角的笑意,他有心愛之人?
這定是推辭。
她抱著看好戲的想法默不作聲,卻忘了身邊還坐著一個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老實的姑娘。
“那這位公子呢?小女子可否與公子共結連理?”
元書祎被酒水噎了一口。
……原來孫冉銘等人才是真正能看好戲的,這幾個不仗義的當即就不分場合的“哇哦”了一聲。
元書祎心中五味雜陳,當即就往左邊退了退,與那位姑娘拉開最大距離,抬手做禮:“在下……也已有心上人。”
火狐貍十分不滿意:“怎么一個兩個的都有心上人啊,莫不是看不上我們姐妹倆,才有這樣的說辭!”
胡楊也是眸中不善:“她們都是好姑娘,驍騎幫的人都是被逼無奈才做了山匪。”
胡楊看向辛繼佐:“太子殿下,您的部下比我們高貴嗎?倘若狐貍和水秀與您的兩個部下成親,那便是自己人了,可以坐下來一起商討沙祁縣蝗災一事。”
沙祁縣蝗災一事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們呢。
辛繼佐心中有苦說不出,倘若這些人真是他的部下……娶便娶了,但這可是蜀國的秦大帥啊,他既想知道沙祁縣的事,又不能點明這些少年的蜀國身份……真叫人頭疼。
“我可以證明,他們兩個真的有心上人!”
燈火通明的寨子客堂,孫冉銘這個翩翩少年郎豁然站起身,為兩人說話。
這才是戰友,元書祎決定請他吃肉。
“哦?”火狐貍挑挑眉:“那他們的心上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啊?”
孫冉銘胸有成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趙昌河皺了皺眉,這廝又在鬼扯什么?
元書祎和秦硯辭不約而同的察覺到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們的心上人就是他們彼此啊。”
“……”
四下靜默。
梁遠支著頭的手一下子滑下了桌面,許書言放到嘴邊的酒杯也掉在了桌子上,趙昌河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元書祎身邊那個叫水秀的姑娘猛地捂住了嘴。
胡楊咳嗽不止,火狐貍一聲尖叫:“你說什么?!”
“沒錯!”孫冉鳴再接再厲,手捧心口,痛心道:“他倆,便是不能為世俗理解的相愛之人!”
元書祎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這種鬼話也能編出來,不愧是孫冉銘。
秦硯辭勾了勾嘴角,清冷疏離的眼眸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意。
胡楊和火狐貍對視一眼,表情都是一言難盡。
雖然……是兩個男子,但是……他們也不是沒聽說過……
但也僅僅是聽說過!
這簡直,簡直是讓人接受不了!
火狐貍不甘心,咬牙看向元書祎和秦硯辭道:“你們倆自己說,你倆真是一對?”
水秀在一旁抽泣,差點就要撲進元書祎懷里:“公子快說,您一定是在騙我吧?”
元書祎張了張嘴,又閉上,她要怎么說?說她喜歡男子?
依她女子的身份這么說確實沒錯,可她現在是男子的身份,說和秦硯辭是一對真的很難說出口,就算她知道這是讓火狐貍和水秀死了心思的最好辦法。
“咳。”秦硯辭輕咳一聲,率先開口:“確實如此,我們確實相愛。”
男子低沉的聲音如夜間的泠泠山泉,月光灑下,冷冽,卻有情。
他說,我們確實相愛。
元書祎:“……”
秦硯辭都這么說了,她若不說點什么顯得她玩不起。
“不僅如此,還是我在上面。”元書祎道。
秦硯辭:“……”
眾人再度沉默。
孫冉鳴也瞬間抿住了嘴。
元書祎轉頭看向身旁的秦硯辭,黑漆漆的眸子擠出坦蕩與真誠。
秦硯辭沒說什么,只是那雙眸子越發的深沉危險,與元書祎對視的目光更是毫不退讓。
客堂靜了許久,這一晚上不知道冷場多少次了。
事態的發展超乎了孫冉銘的預料,他需要來個人說點什么他才能往下接。
秦硯辭抬手摟住元書祎的腰,將人往懷里緊了緊:“別說這種賭氣的話,我讓你不滿意了嗎?”
元書祎聽到秦硯辭的反擊,整個身體都僵了,腰側的手讓她頭皮發麻,她扯了扯嘴角,看向火狐貍,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姑娘不要以貌取人,秦公子雖然長相不錯,但是金玉在外敗絮其中,那方面總是不讓人滿意。”
孫冉銘好不容易要張開嘴,又閉緊了,心道,這阿柯平日里話不多,但一開口竟是如此驚人啊!
火狐貍終于聽不下去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轉頭看向還在呆站著的孫冉銘。
既然他們兩人心有所屬,她也不是強求之人,況且這幾個男子都長得不錯,她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