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只是奪回了屬于我辛家的東西,這個皇位,這片江山,一直都姓辛!難道我皇室正統的血液比不過一個靠著卑劣手段登上皇位的逆賊嗎?”
“就因為我是女子?僅僅因為我是女子,老師就要否定我所有的努力與心血嗎?”
林斯仁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很久沒有見到這個姑娘流眼淚了,盡管他一直反對辛緒竹稱帝,那樣彈劾打壓她,辛緒竹也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里的沖他喊過。
“那個皇位有什么好。”林斯仁終是長嘆一聲:“你看那個皇位光彩奪目,實際上是無數人的鮮血澆灌而成,多少皇帝死于帝王之座,你一介女流,趟這趟渾水做什么?”
“竹兒,一直做個快樂的小公主不好嗎?就算姜暉篡位,你還是金募國的皇后,如今天下不平,姜暉有帝王之才,他可以帶領金募國在五國紛爭中立住腳跟,你可知你殺夫奪位,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金募國這塊肥肉嗎?”
“各國虎視眈眈,一個女人稱王能維持國家多久?竹兒,你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讓整個金募國陷入危機。”
辛緒竹咽下一口烈酒,冷笑道:“一己之私?老師覺得我殺姜暉,僅僅是因為報仇?”
林斯仁也站起身:“你敢說你殺夫奪位不是因為姜暉殺了先皇,不是因為放不下這片江山,不是因為你也想稱王的野心——”
“———誰稀罕這個皇位!”辛緒竹狠狠地將酒壺摔在地上,她眼眶通紅:“我也想做一輩子的小公主啊!誰寵我啊!”
辛緒竹渾身發抖,眼淚在昏暗的來儀殿撲簌撲簌地往下掉:“唯一可以讓我做公主的人……死了。老師是想讓我做殺父仇人的傀儡皇后嗎?要我辛家的江山拱手相讓?”
辛緒竹擦干眼淚,昂首挺胸,死死地盯住林斯仁:“不可能。只要我還在一天,金募國就姓辛!”她一甩龍袍:“只要朕還坐在皇位上一天,且看何國敢犯!”
林斯仁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女帝,他看了很久,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小丫頭,再也不會出現在如今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帝身上了。
時光過得真快啊,也是真殘酷,金募國的重擔怎能壓在一個女子肩上,是金募國的男子沒用啊。
林斯仁只是想讓他的小公主不要卷進皇室風波,不要做權力紛爭下的亡魂啊。
“辛家風骨,本該如此。”林斯仁塌了肩膀,像是一直壓在他老骨頭上的重擔卸了下去:“是老師一直小看了你。”
辛緒竹一愣:“老師……不再反對我稱帝了嗎?”
林斯仁笑道:“你如今都穩穩當當的坐在上面了,老夫再反對有什么用啊?”
林斯仁收斂了笑意,忽然跪下身:“老臣該死,不該瞞著陛下沙祁縣蝗災之事!”
辛緒竹趕緊去攙扶林斯仁:“老師,您不要跪我。”
“讓臣說完。”林斯仁固執的不肯起身:“戶部尚書李興與護衛軍首領、沙祁縣知縣貪污賑災銀兩,致使沙祁縣百姓餓死無數。李興察覺沙祁縣百姓死亡過半,瞞不了陛下多久,就打算聯合一直反對陛下登基的老臣起兵造反。”
“老臣該死,沙祁縣屯私兵是老臣的主意,臣對不住沙祁縣的百姓,請陛下賜死老臣!”
辛緒竹就半跪在林斯仁面前,她看著匍匐在地的老太傅許久,才道:“就當我贏了。”
林斯仁不解的抬頭看她。
辛緒竹將林斯仁扶了起來:“沙祁縣屯兵是老師的主意,驍騎幫滲入羽林軍兵力是我的主意,這場叛亂就當作是老師對我的考驗吧。”
“老臣……”
“佐兒還是年輕,遇事太沖動,以后還請老師要多費心啊。還有柚子,請老師多教她寫寫字,我那兩個孩子還要麻煩老師多多管教呢。”
時隔多年,這對師徒終于不再針鋒相對,只是林斯仁還有一個疑問:“那些扮作流匪的也是羽林軍嗎?”
辛緒竹如實道:“不是,那是我專門訓練出來的暗衛,他們路子野,裝起流匪不在話下。”
“他們假裝和驍騎幫起爭執,殺掉了李興滲進驍騎幫的細作,也能在羽林軍假裝剿匪時及時護駕。老師,我這手段高不高?”
“你呀!和小時候一樣鬼機靈!”
“驍騎幫也是我起的名字,誰知道都這么囂張了,老師也不知道這幕后之人就是我。”
夜幕深沉,金募國的夜空最是好看,星星比別國的都亮,林斯仁也相信,金募國的女帝,終將成為亂世迷霧中指引金募國百姓方向的那輪紅日,是那永不下沉的太陽。
……
這此東行比計劃中提前了三天,返程也就不必太急,秦硯辭打算帶著眾人從東北部的大路返程,正好許將軍也想要見見他兒子。
許書言郁悶極了:“秦帥,我爹要是把我扣住了,您一定要救我!”
“他不會扣你。”秦硯辭道:“除非許將軍敢違反軍紀。”
“別擔心了!我也是偷偷參軍的,可是后來我爹還是同意了。”孫冉銘安慰道:“再說,你爹還是個大將軍,定能理解你想保家衛國的苦心的!”
許書言自嘲的笑了笑,并不多言。
“好啦!”孫冉銘一掌拍在許書言后背上:“別想那么多了,我們來賽馬吧!”
“也是!”趙昌河附和道:“這么大的一片草原,不跑馬可惜了!”
風野道:“賽馬你們可比不過我!金募國的男子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
梁遠道:“那也不一定,蜀國將士的騎術也不差,我們就來比一場如何?”
“比賽的話,最好有什么彩頭。”元書祎道。
秦硯辭打馬在元書祎左側,問道:“你想要什么彩頭?”
元書祎想了想,道:“輸的人請贏的那人去平喜城最大的酒樓吃一頓飯,如何?”
“我當是什么呢!”許書言嗤道:“要我說,輸的人請贏的那個人去平喜城最大的青樓喝花酒,怎么樣?”
少年歸來時,已是三月中旬,金募大草原連接著平喜城的邊界,少年們換了薄衫,一路策馬揚鞭。
“駕——”許書言策馬緊跟元書祎身后,明明只差一點,卻怎么也趕不上:“我說,你不是對喝花酒沒興趣嗎?怎么跑得這么起勁兒?”
元書祎單手控馬,肩背低伏:“只是單純的想贏比賽而已。”
許書言翻了個白眼,他看著前面不遠處的秦硯辭和風野,問:“你覺得是秦帥能贏還是風野能贏?”
賽馬的第一梯隊是秦硯辭和風野,風野生長在草原,金募國的男子會走就會騎馬,馬術是從小練出來的;但是秦硯辭不一樣,他的馬術來自腥風血雨的戰場,擁有風野暫時接觸不到的,來自尸山血海的威嚴氣勢。
元書祎眼眸一深,夾緊了馬肚:“是我能贏——駕!”
元書祎跨下的紅鬃馬一聲嘶鳴,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帶著元書祎像離弦的箭一樣射了出去!
“我去!阿柯好像要飛!”
孫冉銘落后了許多,早已打消了和他們爭第一的念頭,索性在后面慢悠悠的遛馬,觀起賽來。
梁遠也道:“我感覺這場比賽咱倆都是局外人。”他的馬術也不是很好,做不到那樣的策馬疾行。
孫冉銘看著前方跑馬跑得正歡的趙昌河,氣道:“老趙那個不仗義的,居然就扔下我跑了!”
“還有我陪你啊。”
“還是梁大哥最好!”
元書祎策馬呼嘯而過,秦硯辭看著左前方的少年,琉璃般的淺眸閃過一絲光亮,嘴角勾出一抹讓人難以察覺到的笑意。
“駕——”
許書言咬了咬牙,眸中盡是不甘,可是再不甘心,他也知道自己終究是追不上那個少年。
元書祎身子低的幾乎與馬背平行,刻著平喜城的界碑就在眼前,她回眸看著秦硯辭,漆黑的瞳孔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瞬,忽然燃起了光亮。
“吁——”
孫冉銘道:“好家伙!阿柯是為了讓秦帥請喝花酒,才這么拼命的嗎?”
元書祎勒住韁繩,夸獎般的摸了摸馬頭:“喝花酒怎么會比贏過秦帥有意思?”
風野佩服道:“厲害厲害!之前在驍騎幫時就覺得阿柯不一般,所以阿柯是秦帥的得力干將嗎?”
元書祎道:“不是,我只是個普通的士兵。”
“阿柯一貫低調,”梁遠對風野道:“他是我們營的第一,方方面面都很出色。”
秦硯辭認真的思索了一番,玩味的看向元書祎:“西涼有個將軍的職位空缺,要不你來?”
元書祎眼帶挑釁,也認真道:“南疆有個副帥的職位空缺,你猜我坐不坐?”
此話一出,看戲的幾人都是一愣,風野心道,什么玩意兒低調啊,這家伙野心不小,面對秦帥還敢這樣出言挑釁……
莫非……
風野一臉驚恐的,看著目光還在糾纏的秦帥與阿柯,莫非……他倆真有一腿?
許書言看著那兩人如膠似漆的目光,一陣惡寒,但凡和阿柯眼神交流的不是秦帥,他必然要上去冷嘲熱諷一般。
“別大言不慚了,南疆副帥一職又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勝任!”許書言打馬從元書祎和秦硯辭之間走過:“走啊,某人不是想吃大酒樓的菜嗎,我請!”
孫冉銘屁顛屁顛的跟了過去:“你不先回家嗎?這里最大的酒樓叫什么名字啊?這里和金募國相連,聽說爆炒羊雜很是出名,還有別的什么好吃的嗎?”
趙昌河看著前方跟許書言嘚啵個不停的孫冉銘,嫌棄道:“有奶便是娘!這小子小時候就被人販子用雞腿拐走過一回,還不長記性!”
梁遠失笑:“冉銘家里那么富有,居然會為了一根雞腿就跟人走嗎?”
趙昌河嗤道:“所以我就說他腦子里缺根弦!”
風野對這幾人時不時的吵個架,已經見怪不怪了,金募國內亂平定,他受太子之托,將幾人送到蜀國。
蜀國東邊互市發達,金募國與蜀國有聯姻,因此貿易往來十分頻繁,風野也可以正大光明的進入平喜城。
進都進來了,許書言這個東道主不請客都說不過去。
況且……風野看著前面嬉笑打罵的蜀國少年,和他們在一起,真的很舒服。
平喜城最大的酒樓叫喜客來,然而,四年前的喜客來還是個不出名的小店,后來被一個女子盤下后才慢慢成為平喜城最大的酒樓。
平喜城的達官貴人、豪門子弟多在此設宴相聚。
門口接待的小二面帶歉意:“幾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現在樓里沒位置了。”
“啊,對哎,”孫冉銘遺憾道:“現在正是飯點,我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許書言從懷中拿出塊牌子:“許將軍府三公子。真的沒有空余的隔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