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體力已經恢復完好，那再這么躺在床上也沒什么意義。

諾嵐想著，與其強迫自己入睡，倒不如趁著現在離天亮還早，去訓練室練會劍。

源自雄介動作的完美復刻，讓他真正體會到了所謂“技巧”，究竟能給自身帶來多大的成就感。

不只是單純的揮劍，

在練習素振之時，那種將全身力量在一瞬間聚集、傾瀉的快感，是他此生從未體驗過的。

即使燈火徹夜不滅，深夜的大廈廊道依舊顯得格外寂靜。

諾嵐走到訓練室門口，剛想推門。

忽地，身子一頓，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嗤！”

“喝！”

透過厚實的木門，隱隱有呼喊聲與揮刀聲傳來。

“嗯？”諾嵐不禁挑了挑眉，“誰這么勤奮，都快凌晨了還在訓練？”

帶著濃濃的好奇，他輕輕推開了訓練室的房門。

冰冷的月光穿透玻璃墻面，與室內溫潤的燈光交融在一起。

一道并不算壯碩的身影映入眼簾。

“佐藤！？”

諾嵐不由一愣，視線卻是緊緊盯在對方身上。

顯然，佐藤已經在房間內訓練了許久。

緊身的黑白訓練服早已被汗水浸濕，胸膛劇烈起伏著，連額前的發縷都糊在了一起。

呼吸急促，臉頰泛紅，手臂微微顫抖著，身體明顯已經到達了極限。

但即使如此，

佐藤依然一絲不茍地，

舉劍，揮劍，

舉劍，揮劍……

他的動作并不熟練，

在每次發力之前，佐藤都會花上至少十秒鐘的時間，來調準自己的姿勢，以確保其動作標準。

緩慢，卻認真。

諾嵐安靜地站在門口，眼神復雜。

對于那些有著明確目標，并愿意為之付出大量時間努力的人，他一向欽佩。

在這一刻，佐藤在他心中的形象，逐漸發生了變化。

那個臉上好似永遠帶著開朗的笑容，神經大條甚至有點傻兮兮的人影，仿佛突然披上了一層燦光。

有些刺眼。

“砰！”

突然，可能是因為地板上淌了太多汗水的緣故，佐藤在邁腿的瞬間，身體滑了一下。

隨即，整個人仰天摔倒在了地上。

沒有絲毫猶豫，諾嵐連忙快步跑了過去，將對方扶起。

剛看到他的佐藤，顯得有些意外。

隨即，臉上再次洋溢起了那熟悉的笑容。

“不累么？”將佐藤扶到旁邊，讓其靠著墻壁慢慢坐下，諾嵐關心道。

“還好。”

并不如以往那般健談，對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用管我，你練你的。”似乎是看到了諾嵐身邊放在地上的木劍，佐藤開口道。“我自己休息一會就好了。”

聽到這番話，原本打算將其送回房間的諾嵐只好作罷。

從地板上提起木劍，又回頭望了一眼佐藤，見對方只是喘息著坐在墻邊，靜靜望著自己。

便也不再說話，雙手舉起木劍，認真練習了起來。

月光幽冷，

時間過得很快。

當諾嵐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在不知不覺間，也已經浸滿了汗水。

“真羨慕啊。”佐藤靠在墻邊，雙手抱膝，滿臉向往。“只是一個下午，諾嵐就已經把素振練得這么熟練了。”

“而我就連最基礎的握劍、踏步，都還沒掌握。”

“人和人之間，果然是有差距的嗎……”

諾嵐頓在原地，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作何回答。

安慰的話，他說不出口。

畢竟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如此快的掌握劍道技巧，靠的并不是本身的才能。

所謂“天賦”，也不過只是穿越后的金手指“感知異能”罷了。

如果因此就能在刻苦努力的人面前沾沾自喜的話，似乎也太過分了些。

“抱歉，讓你苦惱了嗎。”

佐藤顯露出歉意的表情。

“諾嵐，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來劍館嗎？”有些刻意且僵硬的，他轉換著話題。

空氣清冷，

“對不起，我似乎又問了一個蠢問題。”還沒等諾嵐說話，佐藤便撓了撓腦袋，自顧自地說道。“大家來這里，肯定都是為了變強吧。”

“你知道嗎，諾嵐，其實我有一個妹妹。”

佐藤把視線轉到窗外，黑夜靜謐，銀白色的彎月安靜地躺著。

“她很乖，也很可愛。每天睡前都會和我說晚安，連最喜歡的草莓味巧克力都會想著掰一半給我，即使每個星期只準吃一次。”

“我想著，作為哥哥，一定要守護她一輩子。”

“呵。”帶著濃濃的自嘲，佐藤咧著嘴。“挺可笑的吧，連木劍都握不穩的我，還想要保護別人。”

“實際上，在她六歲那年，我送她去幼兒園的路上，如果不是附近正好有英雄協會的職業英雄路過……”

佐藤的話語聲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滿是后怕與擔憂。

“我無法想象，如果那一天我真的失去了她，會怎么樣。”

佐藤撐著木劍緩緩站了起來，走到諾嵐身旁，擺出了一副要再次開始練習的模樣。

“說起來可能有些矯情，但我確實是這么想的。這個世界上不是每一個人的運氣，都像我這么好，也不是每一個遇到危險的人，都能得到幫助。”

“如果自己能像英雄們那樣強，有足夠的力量去為那些身處險境的人們伸出援手，或許，這個世界也能變得更美好一些。”

“哈哈，是不是有些太過于自不量力了。”

佐藤明朗的笑著，似乎是說出了壓抑已久的心里話，神色再次變得輕松了起來。

身旁，諾嵐沉默著，雙眸只是怔怔地望著手中的木劍。

原本還并無察覺，方才佐藤的言語卻突然讓他發現，

不知不覺間，自己變了。

從小到大，諾嵐自認為并不是一個喜歡努力的人。

他被動，且懶散。

學生時代，擅長臨時抱佛腳，即使是面對檢測一整個學期學習成果的重要考試，他也習慣于拖到最后幾天才開始復習。

進入社會之后，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回到家便是躺在床上，刷一些看似有趣，實則毫無意義的短視頻，以消磨時間。

什么“利用業余時間充實自己”、“為升職加薪提高能力”，完全不存在的。

在某種程度上，拋去人類的身份，他就是一條真真正正的咸魚。

可現在，穿越到異世界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做了什么?

花掉身上大部分存款報名劍道培訓班?

半夜起床獨自練劍?

諾嵐從未想象過，自己也會有如此努力的一天。

是什么?是什么讓自己變成這樣?

是為了守護某個人，或者某樣事物嗎?

似乎并不是。

剛剛穿越，對于周遭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他還未曾建立起足夠深厚的羈絆。

那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可能有一點，

但如果只是出于自己生命安全考慮的話，或許比起強大自身，有更多更省力的方法存在。

那又是為什么呢?

諾蘭思忖著，心中逐漸明悟。

當他看到某個光頭一拳轟裂大廈，某位老者一刀劈開巨石的時候，

內心深處愈發強烈的悸動，便宣告著，心態的變化正在潛移默化地進行。

年少時的幻想，突然擁有了實現的可能。

力量，就在那。

重活一世，明明有著往上爬的能力，卻只是站在原地不動，混吃等死的話，是不是有些太過于可惜了呢?

與佐藤的對話，更是讓諾嵐頓然醒悟，愈發堅定了起來。

擁有穿越金手指與感知異能的自己，絕不應浪費。

……

深夜，

空闊寂靜的訓練場上，

木刃劃破空氣的嘯鳴，猶如窗外的晚風，綿綿不斷地回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