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和白驍南站在花圃門口。
白驍南道:“想不到富康養老院當時的新聞報道是你寫的。”
林寧笑魘如花:“我也想不到白隊和邢院長居然是好哥們。”
“當時老邢的養老院面臨倒閉,你的一篇報道讓這里起死回生,林記者,你幫了很多人。”
林寧調侃道:“如果當初白隊知道是我寫了報道,是不是就不會那么嚴肅地對待我了?”
林寧回想起初見時,白驍南對她莫名的抵觸。
白驍南沒回答,踢走腳底的一粒小石子,反問林寧道:“中午的胃藥帶了嗎?”
林寧點頭。
白驍南迎著陽光瞇起眼睛,片刻后看向林寧:“說來話長,三年前我市發生一起連環殺人案,你知道嗎?”
“三年前?我還在上大學,并不在京海市。”
白驍南:“我當刑警七年了,沒有案子比這起還惡劣,兇手是個無業游民,流竄在城鄉之間,半年間殺害十余人,警方立案到抓捕前,兇手依舊作案兩起,直至被捕。”
白驍南聲音清冽,林寧脊背發涼,汗毛豎起。
“兇手被捕后,有很多關于案件的追蹤報道,有記者去追溯兇手的成長背景,探究是什么原因讓他走上犯罪道路。”
白驍南看向林寧:“這就是我當初說過,不想讓你用命案搞噱頭的原因,你知道嗎?當時案件重大,很多人發表言論,被害者有罪論那一套還被拿了出來。”
白驍南給林寧的印象一直很冷靜,可是說起這段往事,白驍南的聲音不自覺波瀾起伏。
“追溯兇手的成長軌跡并沒有錯,一個人確實不是一天兩天形成人生觀和價值觀,兇手是被家庭和社會遺棄的人,但是報道著重側寫兇手的反社會人格,在我看來,這是在替犯罪者開脫。”
林寧試著解釋:“白隊,有利用輿論的人,也有希望通過案件分析,找出犯罪分子行兇的理由,比如我,我參與命案調查,并不是要與犯罪者共情。”
白驍南回望林寧,淺笑道:“和林記者接觸這段時間,我已經試著從不同的角度看待社會新聞,即使我很客觀,也很難做到心無波瀾。”
兩個人探討這個話題很尖刻,但這也是白驍南第一次對林寧敞開心扉。
這也讓白驍南明白,林寧在他心里已經變得不同。
“后來呢?后來怎么樣?”
白驍南垂眸:“很少有人關注受害者,兇手共計殺害15人,五個家庭,包括孩子,在這起報道后,我就再不關注這些案件追溯。”
白驍南語氣清冷:“民眾喜歡站在道德的高度審判行兇者,可是被害人呢?人生已經支離破碎。”
林寧覺得自己明白白驍南的意思,又好像沒有完全理解。
白驍南看著遠處,養老院里又走出幾個人在房檐下曬太陽。
白驍南輕聲道:“我和老邢熟悉,因為有兩位被害人家屬被我送到這里,家已經散了,老人托老邢照顧。”
林寧的心忽悠一下。
白驍南:“兩位老人的兒子在那個晚上被兇手無情殺害,沒有原因,沒有任何原因,案件審理時,我反復問過兇手,你知道兇手怎么說?”
林寧覺得自己心里針扎一樣難受。
“那時正值初秋,被害人在田間的棚房里睡覺,晚餐放在旁邊,兇手無意路過,直覺得棚房溫暖,那兩個饅頭誘人。”
回憶案情,白驍南再次陷入悲痛:“另外一個送來的人,年紀并不大,母女倆相依為命,女兒被害后,母親幾欲輕生。她在這里三年了,老邢說她已經走出陰霾,但是臉上極少有笑容。”
原本明媚的陽光,在此刻也因為沉重的案情躲在云層里。
林寧只覺得身上一陣陣發涼,楊軒宣墜樓那個畫面又重回到林寧腦中,林寧打了一個哆嗦。
白驍南意識到林寧可能害怕了,急忙說道:“不講了,我們去里面看看,我說的這些話,讓你恐慌?”
林寧掩飾自己的慌亂,低下頭,把手里那捧花使勁向懷里攏了攏。
“還好還好,以后白隊要多給我講講,鍛煉我強大的內心。”
白驍南終于露出笑容:“解釋清楚,林記者明白我不喜歡搞噱頭的原因了吧?”
林寧嘴角上翹。
白驍南搓搓下巴,眼望遠處,幽幽說道:“我呢,希望世間和平,減少不公,人呢?都能珍愛生命。”
說完,白驍南松口氣,看向林寧懷里的花,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林記者喜歡什么花?”
林寧想想:“好像沒有特別喜歡哪一種,漂亮的花我都喜歡,白隊,這么美好的花在懷里,是不是心情也變好了?”
白驍南低眉淺笑,眉目舒緩。
兩個人并肩往回走,白驍南問:“當初你怎么做了養老院的報道?”
林寧故意哀愁:“說起來畢業前就開始找論題,當初關注了很多方面,環境啊,交通啊,住房啊,其他那幾種比較熱門,都被其他同學搶走了。”
林寧笑笑:“養老問題對我而言其實很遙遠,不過調研后我才發現,這里面有很多社會問題。”
說到自己擅長的話題,林寧漸漸忘了案件帶來的沉重,語氣也輕快起來。
“說起來也是緣分,我在民政局查了很多養老福利院,也走訪過一些,有些地方不想接受采訪,有些地方已經完全盈利性質,最后遇到邢院長。”
“老邢因為完全福利性質,那時候已經經營不下去了。”白驍南道。
林寧點頭:“做善事,做福利真的太難了,沒做報道之前我對這方面完全不了解,自負盈虧,如果沒有一顆善心,說句難聽的話,很難維持下去。”
兩個人走上回廊,很多曬太陽的老人看向他們,林寧伸手打招呼,這里很多人林寧都采訪過。
兩位穿著深藍色毛衣的老人朝他們走過來。
白驍南低聲道:“這是我剛才和你提到的人。”
林寧止住腳步,心頭泛酸:“我采訪過他們,當時并不知道他們來這里的原因。”
女人有六十多歲,頭發花白,特別激動地小跑向白驍南:“白隊來了?這陣子不忙吧?”
白驍南:“還好,你們兩口最近還好吧,我雖然不過來,老邢時不時給我打電話,我也能知道你們的情況。”
女人拉住白驍南的胳膊,頻頻點頭:“好,可好了,這里人多,每周還有志愿者過來幫我們,大家在一起,比以前好。”
女人說著,眼睛看向林寧,覺得眼熟,又看回白驍南,笑著問:“這是女朋友?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白隊帶女孩過來。”
林寧想擺手,可是有那么一刻,她想成為白驍南的女朋友。
白驍南笑而不答,介紹道:“這是林記者,以前做過咱們養老院的報道。”
女人恍然大悟,想了起來。
這時邢東從餐廳走出來,拿著喇叭沖大家喊:“今天來了客人,還有一些志愿者,咱們大家先來餐廳聊天喝茶,馬上開中飯。”
林寧看見幾名穿著志愿者藍制服的年輕人出來迎接曬太陽的老人,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