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報仇倆字,秦川心里頓時明白過味。
之前大茍那些話,是在考驗他。
不過既然目標一致,倒也沒必要在意這些小節。
但此事風險太大,稍有差池,就不只是死幾個人的問題。
他孤家寡人一個無所謂,可老葛還有親眷在長安呢。
秦川擔心問道:“一旦事發,你們可就……”
剛說一半,就見老葛大手一揮,打斷他道:“藏你個緝犯都不怕,難道這就怕了?”
說完他頓了下,搓搓手笑道:“我之前跟你在伙房提過,葛富貴只是兵籍木牌上的名字。”
“他做出什么大逆之事,與我葛平順何干?”
秦川早有猜測,老葛可能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
此時被點破,他心里沒起半點波瀾,倒是對那兩套身份,生起濃厚的興趣。
“這兵籍也可以隨便改?”
老葛一臉理所當然答道:“對啊,你認識的葛富貴,達各,常大茍,甚至連你冒用的秦川,都只是化名而已。”
他嘿嘿一笑接道:“當然,你不一樣,是個黑戶,我們至少在中城,還有套兵籍備案造冊。”
秦川聽完恍然大悟。
他指著老葛道:“所以你是葛平順,達各是都戈。”
目光轉向大茍:“你是……”
大茍抬頭看向他,勾起小指在左眼刀疤處劃了劃。
短黑的蠶眉下眸子彎起,笑起來乍一看很狡猾,但細看又帶些害羞,不使人生厭。
“我是張小敬。”
“常大茍,張……小……敬,這名起得好……”
秦川覺得這倆名字,結構拆分得很巧妙。
撫掌正笑之時,他忽然感覺腦袋上炸了個響雷,頭皮瞬間麻了起來。
張小敬?!
雖然主修的是宋史,但這名字他可是再熟悉不過。
姚汝能《安祿山事跡》雖然提到此人時只有一句。
可這寥寥數語,卻是馬嵬驛兵變中的關鍵節點。
“騎士張小敬先射國忠落馬。”
他曾無數次幻想,與史書里那些人相見時的情形。
卻怎么也想不到,史料里留下濃重一筆的人,竟然早與自己打過交道,而且就在眼前。
秦川伸出手,在張小敬臉上……捏了捏。
“去!去去去!”
張小敬連連擺臂把他爪子撥愣開,身體往后躲的同時嘴里罵道:“你小子看著白白凈凈的,沒想到居然好這口!”
秦川如夢初醒,連忙縮回手。
完蛋了!
剛才他只是見到活人,一時興奮,上手確認一下。
卻不承想,被張小敬誤以為有龍陽之好。
他撓撓頭,尷尬地解釋道:“這……這是我們那邊一個習俗。”
“就是初次認識,打個招呼……對,就跟叉手的意思一樣。”
秦川正在那胡扯,就覺旁邊多了個胖胖的腦袋。
他轉頭一看。
我去!
秦川嚇得站起身,卻哎呦一聲跌在了馬車內壁。
他瞠目結舌指道:“你……你要干什么?”
就見老葛湊到他身前,拿手點點胖臉,不解道:“你還沒跟我打招呼呢!”
……
秦川捏完迅速換了個話題:“咱們出來多遠了?”
張小敬抬頭看了眼詫異道:“問我呢?我哪知道?要問得問你朋友去啊!”
秦川皺了皺眉,心說自己除了他們也不認識誰啊!
張小敬搓了搓耳朵提示他:“就那個阿布……阿布……”
“阿卜杜,拉赫曼,伊本,穆阿維葉。”
一個年輕胡人挑開珠簾上了馬車笑道。
秦川打眼一看,這阿布有些面熟。
高鼻深目,五官立體,眼里清澈又透著些神秘。
身穿一件白色大袍,領口處一條尺余長的繩穗垂在胸前,穗底花萼狀開口。
待他走近,陣陣香氣撲面而來。
秦川這才發現,那花萼里竟是添了香料!
就看阿布沖他叉手道:“那日走得太匆忙,還沒來得及謝過恩公。”
秦川豁然想起,原來他是那個跟自己告別的胡人。
這換了身打扮差點沒認出來!
交談幾句方知,那日別過后,他們回到商隊。
為避免再受突厥游騎襲擾,他們放棄了原定路線,繞到大青山的南麓走了單于路。
這才途中遇到張小敬,有了之后的事。
秦川心想老話說得沒錯,出門在外要廣結善緣。
“你們沒碰見突厥人?”
秦川有些納悶,那天晚上中城附近可不太平。
阿布笑笑回道:“這一行有驚無險,全蒙貴人相救。”
“半路我們碰到一個叫趙四狗的火長,他護送我們過了中城。”
秦川心說,原來這孫子增援……增援到他們那去了。
他明白原由后,直接切入正題:“咱們從中城出來多遠了?”
“百余里。”
還來得及,他正色看向阿布說道:“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阿布揮了揮手:“恩公盡管開口。”
秦川察覺到,他雖是胡人,但唐音標準,禮數周全,不像是普通的胡商。
就是這一口一口的恩公,叫得實在讓人受不了。
他連忙擺手道:“叫我秦川就行。”
“我現在有急事要趕回中城,可這幾個同伴都有傷在身,能不能麻煩你照顧下他們。”
阿布聽他這么一說,興奮異常道:“是去拿寶物么?”
秦川臉瞬間垮了下來,瞪向張小敬。
張小敬兩手一攤,左右看了兩眼忿忿不平道:“你瞅啥?”
“我又什么都沒說,你自己聲音那么大,二里地外都能聽到,還能怪到我頭上?”
秦川白了他一眼。
就見阿布眸子里放光,滿是憧憬道:“邊關重城,孤膽英雄,潛入奪寶,太刺激了!”
說完他湊到秦川身邊說:“你帶我去,我就答應你,哪怕在外面等著都行。”
還沒等秦川開口,那邊張小敬也悠悠道:“我也得去,不然你跑了怎么辦?”
秦川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故意這么說,可這么多人目標實在太大。
誰知這時老葛也湊上前,“我也想……”
“你想個屁!”
…………
半個時辰后,一輛馬車脫離商隊向北而去。
車外還有個胡人騎行,牽著幾匹快馬。
外面陽光明媚,車內的氣氛卻有些沉悶。
老葛,張小敬,阿布,三人擠在一旁。
秦川在另一頭生著悶氣。
他扳起手指恨恨道:“你,你,你,還有車外那個護衛。”
“要不咱們明搶吧?”
“這還偷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