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朔州以北二十里。
烈日當空,秦川呼哧呼哧跟在馬車后。
衣裳已經濕透,緊緊貼在他后背。
“上來吧!”
馬車窗簾挑開,張小敬喊了聲。
秦川筋疲力盡爬上車,心里頓時生出一股無名火。
這幾個孫子人手一塊西瓜在那啃,而且還是……冰鎮的。
自從前日與商隊會合,這伙食也一天比一天好。
胡餅夾肉?
狗都不吃!
昨晚他們剛烤了一只羊,沒想到今天居然把冰鑒也搬上了車。
接過老葛遞來的西瓜,秦川一口埋了進去,再抬頭時就只剩了個皮。
“慢點吃,有的是。”
老葛拍拍他后背笑道:“我現在還真有點想跟商隊去西域了,哈哈!”
阿布抬頭興奮道:“可以啊!你跟我回去,莊園你挑,侍女管夠……”
老葛剛才只是開個玩笑,卻不想阿布當了真,忙岔開話題問向秦川:“為什么要去朔州?”
張小敬也看了過來,他琢磨了好幾天但一直沒問。
秦川又啃了塊西瓜,總算是壓下了暑熱,他擦擦嘴道。
“兵部那條線,沒法碰,所以只能從追殺我的人入手。”
“結合突厥攻城,中城奉令不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從進北四燧起,我的行蹤就已暴露。”
“因為至少要花上四五天,才能調動這么多人。”
老葛搖了搖頭:“不可能啊,我發現你的時候,沒見有外人。”
秦川看向他和張小敬說道:“除了你們和救我的騎兵,可能還有人知道我在那。”
張小敬挑了挑眉:“那兩個不良人?”
秦川心說你這醒得也夠早的,居然聽我嘮叨了那么久。
他笑了笑往下講:“當日李、王二人先入林中尋我,恰好避過了那隊騎兵。”
“等他們聽到動靜返身回去,正好發現了我被帶到北四燧,之后回去上報才引發后面的事。”
說完他補了句:“當然,這些都是我猜測。”
“因為快要昏迷時,我聽到了他們用來聯絡的竹哨聲。”
張小敬沉默一會,緩緩開口道:“這么說,倒也說得通。”
秦川又拿來塊西瓜,啃了一口含糊道:“所以只要去朔州找到那兩人,就能問出封五從屬于誰,進而推斷出是何人要殺我。”
張小敬皺了皺眉:“那你可得快點。”
“一般這種見不得人的活,都會有一筆不小的酬勞,若是去晚了,人可就跑了。”
秦川一聽連忙問向阿布:“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
“申時應該可以。”
又是申時,自己怎么就跟這時辰干上了?
他剛要去找老葛,阿布卻湊上前笑道:“恩公……”
秦川已經習慣了這個稱謂,示意他趕緊往下說。
“這是我家傳寶物,戴上絕對不會被人認出來。”
又是胡人面具?
秦川心想在中城也就算了,畢竟那兒胡人也不少。
可這次要去的是朔州,一臉胡人長相必然會遭到重點盤查。
他接過后先看了看正面,又翻過來掉過去瞧了好一會兒。
“這是照著兵馬俑做的?”
“兵馬俑是什么?”阿布一臉不解。
秦川拍了下腦門,應承他以后再詳細說,又看向旁邊倆人。
老葛一見他轉頭,連忙攤開胖手:“刀給你了,朔州的地圖可沒有。”
“你瞅啥?”
秦川每次聽到這開頭,都忍不住想接一句。
他連忙解釋:“這次不管你要東西,就是想問問,不良人都怎么稱呼,身手如何?”
“早說啊,這個我熟。”
張小敬一聽不要東西,臉色緩了很多,講道:“不良人是捕賊縣尉的副手,所以一般都叫什么王捕,李捕。”
“身手嘛。”
他側頭想了想,“不像軍中有明確的一石三石劃分,不良人的身手各有不同。”
“但開元二十八年京中曾有會武,考較諸州縣的不良人。”
“排第二的人,實力已然接近一石。”
秦川脫口而出問道:“那第一是誰?”
可當他看到張小敬仰起頭,臉上顯出冷傲的神色,忙擺擺手道:“不問了,不問了。”
“一石是什么?我現在能到幾石?”
張小敬本想顯擺顯擺,卻一口被噎了回去。
他平復良久才回道:“這個劃分一時半會講不清,至于你么,屁都不是!”
報復完,他指了指秦川腰間的刀:“有這玩意,勉強能到一石吧,對了,那年拔得頭籌之人……”
秦川不聽他往下說,轉頭問向阿布:“你進城么?”
阿布眼里瞬間亮了起來,興奮道:“我也能去?”
“呃……你要不去的話,能不能把過所借我一用?”
……
申時一刻,馬車停在朔州北門百步外。
秦川收拾好行裝剛要下車,就被張小敬叫住:“老規矩,我們在南門等你,商隊比較慢讓他們先走。”
“還有,這次別再繞了啊,沒啥用!”
秦川點點頭,掀開珠簾向北門走去。
到了城門,遞上過所,他正四處亂看。
就聽城門衛問道:“大食來的?”
“對呀。”
秦川看那人朝自己上下打量,忽然想起自己臉上,那極似兵馬俑的面具。
他占住氣勢問道:“長這樣不行么?那地自古以……”
“過,過。”
城門衛懶得費口舌,揮了揮手,示意他趕快走。
進了城,秦川發現這朔州占地可真不小,從主街望去,一眼都看不到頭。
這兩眼一抹黑上哪去找州府衙門?
他正準備找個店鋪買點小玩意問問,忽然間,后脊涌上來股涼氣。
此時天還沒黑,陽光灑入城內,層層疊疊的檐頂,到處一片金黃。
可秦川的心,卻仿佛掉入了冰窖。
進城不過十來步,大街上行人匆匆,一切如常,但他卻感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
這朔州,難道是個陷阱?
既然已經進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通過路旁店家知道了府衙大概方向,花了快一個時辰才趕到州府衙門。
一方面是路不熟,另一方面也是想甩掉身后的尾巴。
秦川走到衙門前,剛要往里進,卻被門口衙役用棍攔住。
“何事?”
“找人。”
說的同時,秦川往他敞開的腰囊塞上一物。
這衙役伸手捏了捏,連忙低頭去瞧。
竟是一小片金箔!
雖說百姓怕被刁難,進門時都會送上點小意思,但這出手就是金箔的,他可從未見過。
再一抬眼,見那人轉身要走。
他連忙放下短棍,笑容可掬招呼道:“里邊請,里邊請。”
秦川本以為露餡了想溜,轉頭卻看那衙役如店小二般熱情呼喚。
他心里暗嘆道,誰說錢不是萬能的?
臨行之前,阿布往他腰囊里塞了一把金箔,說是沒準會用上。
他當時覺得有些不妥,畢竟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之前救人的事早已償清。
再說金箔又不流通,實在要給,給個幾貫就好,何必如此破費。
見他不接,阿布指了指前方的商隊,滿不在乎道:“恩公何必介懷?”
“這東西,多的是!”
“還有十來駝呢!”
秦川一聽這話,眼睛都直了!
他知道駝,是指駱駝背的貨物,是個計數單位。
但這玩意,也能按駝算?
那一瞬,他心志有些不穩。
去西域……也不是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