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見張小敬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自己,霍然單膝跪下叉手道:“烽帥,這些年你說什么,平順就做什么,從無二話。”
“但這次怕是……”
“你可以為了兄弟的死追查這么多年,我?”
他抬頭迎向張小敬的目光斬釘截鐵道:“我也可以!”
老葛轉頭看了眼秦川:“酒榮兒是我兄弟,小川……我也早拿他當弟弟看了。”
他慘笑一聲:“這里就我在長安有親眷,你擔心什么,我懂,但離家十年沒在爺娘跟前盡孝,現在卻要帶著禍事回去,我不愿!”
老葛話音剛落,角落里有人淡淡道:“我去。”
秦川轉頭發現是都戈。
“酒阿爺沒護住。”少年冷酷的面容罕見露出一絲悲愴,他抬頭指向秦川:“這人的命,我保了。”
“我想回家。”
聽到都戈這四個字,張小敬心里一沉,蹲了下去。
“我也去。”
秦川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布,走了過去剛要開口,就見阿布眼神清澈地看著自己搶先道:“家國已滅,流落至此,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秦川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跟家國扯上關系。
這理由也太……太特么離譜了吧!
莫非是之前行動都不帶他,所以就編個說法來糊弄自己?
“我是伍麥葉王族。”阿布透過車窗望著遠方無盡的黑夜,深邃的五官像是雕刻出來一般,似是在追憶。
“就是你們口中的白衣大食。”他對秦川笑了笑,“我祖父是第十任哈里發,大杰河一役,帝國精銳盡喪,整個王族慘遭屠戮,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
“一路向東,如行尸走肉般過一天算一天,直到遇見你。”
阿布眼里陡然亮了幾分,“你向我展示了一個弱小的人,拼命想活下去時所能達到的極限。”
這話說得秦川有些汗顏,但看他講述得如此細致,或許是真的?難怪自己之前總覺得他們不是普通的胡商。
阿布把手搭在秦川肩頭,不經意間身上散發出久居上位的氣勢:“我要復國,所以你不能輸。”
秦川明白他什么意思,雖然這兩件事不能相提并論,但共同之處在于,他們倆面對的敵人都異常強大。
如果自己能一直贏下去,那么阿布的信心也就越大。
他撓撓頭直起身,豪氣頓生,想不到自己和萬里之外的異域,竟產生了如此奇妙的聯系。
遐想之時,就聽張小敬喊道:“別美了,開始吧!”
“開始什么?”秦川趕緊收回心神,忐忑而又期望地走了過去。
“找他們聊聊,聊到回心轉意為止!”
……
五人圍坐成一圈。
張小敬一上來,就提了個眼下就要面對的難題。
怎么去太原府?
前路館驛縣治遍布蛛司密探,想要像之前那樣混在商隊里過去,肯定行不通。
對此秦川早有預案。
因為北宋無論是立國初,還是亡國前,都在太原有過好幾場重大的戰役,學宋史是避不開的。
雖然彼時今朝太原府城有些許的改動,但周圍的山川地貌,這一兩百年卻是沒什么太大的變化。
他從老葛手中取過畫像,掰碎胡餅,在背面擺出去太原的路線。
“我們目標太大,所以要化整為零,分批次下車。”
“每到一個拐彎處,下去一人,然后到此地匯合,接下來繞開沿路的關卡,取直線前往太原。”
秦川手指在圖上重重一磕:“切記!下去后不要動跟著的尾巴,以免打草驚蛇。”
老葛看了看圖上的路線,皺眉問道:“那裝備和吃的呢?按你這么走,沿路可見不著什么人影。”
“這就得有勞你了!”秦川看向阿布笑道:“你讓拜德先去追趕商隊,然后在這個位置,忻州白草驛的山上,給我們留下食物和水,具體還要什么一會我跟你細說。”
見阿布點了點頭,他轉向其他幾人道:“兵刃我們隨身拿,干糧要帶足四日的分量。”
之前他估算過,到忻州還有一百多里山路,走起來至少也得花個四五天。
“不行!來不及。”張小敬搖了搖頭。
秦川疑惑地看了過去,就聽他繼續講道:“前幾日中元節,河東節度按制要留守城中,以防生亂。”
“但節度也是人啊!也要祭祀祖先,所以依照慣例,他會在節后九日,被特許返鄉。”
說到這,張小敬笑了笑:“不湊巧的是,現任河東節度韓休琳是汾州人,也就是西河郡,來往不過一日。”
他站起身活動下腰,“所以你若不想那五萬多唐軍參與進來,就只能在那一天進城,也就是說,三日后我們就得趕到太原。”
秦川有些好奇,祭祖這種大事也能換日子?
聽到他的疑問,張小敬解釋道:“河東的風俗就是如此,因為本地人多篤信佛教,所以中元節當天會舉行盛大的盂蘭盆節,祭祖祀亡魂。”
“等過了九日再放河燈,焚紙錠,算是二次拜祭。”
秦川心想既然如此,也沒什么大礙,無非是要日夜兼程罷了,畢竟少了幾萬唐軍,壓力驟減。
怎么去解決了,下一步就是進城后的行動,可要想計劃順利實施,必須得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
“你們誰去過太原府?”
“我去過。”張小敬見沒人吱聲接道:“之前移押犯人,來過一趟。”
移押犯人?
沒想到他當過的差還挺多,秦川問道:“那城中可有什么高的地方?就是站在上面一覽無余的那種。”
張小敬側頭想了想:“還真有這么個地兒。”
“城北有個飛龍閣,建于高處,上次去時,我嫌那底下賣的拓片太貴,爭執幾句還惹了一肚子氣。”
秦川聽完大喜過望,一旦有了制高點,就可以搞出很多事,他接著問道:“那有沒有什么法子,能讓城里亂起來?”
硬碰硬他們自是毫無勝算,但里面若是亂作一團,那就有機可乘了。
“天寶二年春望,有個庶人在宣陽坊撒錢,引起無數百姓踩踏……”
張小敬說了一半忽然皺起眉:“你要干什么?這么做可容易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