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寶暉站在衙署正堂，身上黑甲圓袍雖已換過，但手上的水泡，臉上沒擦凈的黑灰，足以見得此去新城有多狼狽。
他叉手稟道：“屬下趕到之時，武侯已用皮袋濺筒將火撲滅，可十字街方圓五百步盡已焚毀，倒是百姓沒什么傷……”
盧雨壽想聽的不是這個，擺手打斷道：“那賊子呢？”
錢寶暉支吾了半晌，方才回道：“不知所終。”
見主事一臉不悅，他連忙說道：“但可以確定，新城大火就是這賊子所為。”
盧雨壽之前一直拿不準，這撒錢和大火究竟是偶然的事件，還是那賊子所為，聽他這么一說，提起興致問道：“何解？”
“新城里多是民居，火還從十字街而起，按理說會死不少人，可火勢如此兇猛，卻幾乎沒什么傷亡，屬下覺得蹊蹺就去查了下。”
“一查才發現，這賊子東西放火，南北生煙，看他打算并不想燒死人，更像是在虛張聲勢，和之前玉門河橋如出一轍，手段都過于……”
錢寶暉猶豫了一下，接道：“過于仁慈，似乎是以此調動我們，趁機刺探……”
“刺探本官所在之地！”盧雨壽一語點破，頷首嘉許道：“能窺出此賊真實的意圖，不錯！”
說罷他掃向庭院里的黑甲探子，冷笑道：“本府早已布下天羅地網，若是他不來，反倒枉費了我一番心意。”
錢寶暉連連稱是，隨后上前幾步臉帶憂色道：“北都今日出了這么大亂子，萬一上面怪罪下來……”
盧雨壽嘆了口氣，看著堂外悠悠道：“往日倒是處處升平，可我不還是個小小主事？”
他轉身低頭笑了笑：“若能擒住此賊，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錢寶暉連忙叉手道：“主事且在衙中安坐，屬下這就帶隊布控，定將這賊子一舉拿下。”
……
玉門河岸。
“你們會水么？”
見張小敬和都戈點了點頭，秦川揉揉耳朵苦笑道：“我……不太會。”
這就尷尬了！
之前他們出了玉河巷，發現通往大明城的各條要道，都有黑甲探子把守。
秦川提議從玉門河泅渡過去，結果到頭來只有他不會水。
“你說你吃那么多做什么？這死沉死沉的！”張小敬在河里忍不住抱怨道。
秦川被他倆拖著游向南岸，剛要分辯幾句自己只是個子高，想想還是算了，畢竟求人幫忙就得有求人的態度。
三人上岸潛入街巷，發現這大明城外緊內松，除了望樓和官署的守衛，并沒有多少黑甲探子，而且此時臨近宵禁，路上也看不到幾個行人。
他們依照老葛畫的地圖，朝康德西里摸了過去。
此時本該夕陽西下，但今日陰云密布，竟是早早就黑了起來。
秦川借著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對比了下手里的圖，抬頭指向前方道：“應該就是那兒。”
五十步外的巷子口有處官署，四個守衛站在門外，其中兩人提著燈籠，看模樣和那些黑甲探子外形差不多。
他合上布帛問道：“一會你倆從這攻進去，把里面的守衛吸引到正門，我從側面繞進去，可好？”
張小敬點點頭：“我們倒沒太大問題，關鍵是你行不行？”
秦川嘿嘿一笑：“那我和都戈一起進去，你自己在這。”
話是這么說，但他心里清楚正門的壓力有多大。
明面看只有四個守衛，其實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就算張小敬和都戈倆人在這，都不一定能應付過來。
多一個人陪他進去，勝算確實會更大，但眼下就他們仨，實在是分身乏術。
張小敬從腰后取出弩，上箭的同時說道：“那算了！還是你自己去吧，實在不行你可以裝死啊！”他拍拍都戈笑道：“救人這事，我熟！”
“我謝謝你啊！”
秦川笑罵完，率先貼著街旁店鋪向那邊悄悄摸了過去。
距巷子口還有五步遠，他朝側面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要從旁邊繞過去，可剛要躍起之時，卻被都戈一把拽住。
他詫異轉過頭，就見都戈往巷子那邊指了指。
過不多時，就聽里面有馬蹄聲響起，一員武將自東而來。
下一刻，秦川全身寒毛根根豎起，后脊竄上來一股涼氣，身體緊繃，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就見鴉雀無聲的康德西里，眨眼間便涌出大批黑甲探子，從樹里、街旁、巷子口、房檐上、店鋪內紛紛叉手向那武將作禮，甚至連頭頂都有踩踏瓦片的聲響。
剛才若是沒都戈拉這一下，怕是他現在已經被射成了刺猬。
秦川終于明白心快跳出嗓子眼是一種什么感覺。
這時就見那武將用力揮手，低吼著罵向那些探子：“趕緊特么滾回去！”
須臾間，康德西里又恢復了平靜，仿佛這些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三人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退到兩百步外。
“接下來怎么辦？”張小敬面帶焦慮問道。
秦川雙手抱頭蹲了下去，他還沒從剛才的驚嚇緩過勁來。
這擺明了是個陷阱！
就等著自己來跳！
他現在極度沮喪，籌謀了這么久，搞出那么多事，想不到最后卻差點把所有人葬送在此。
秦川用指甲用力摳向手心，強迫自己從頭開始捋起。
最初是從齊三口里得知蛛司有三處衙署……三處？
不對！
會不會不止這三處？但也有可能這康德西里就是蛛司北府的老巢啊！
究竟是被識破故意設下的圈套，還是對方從一開始就留下的后手？
不行！必須得進去探一探。
他剛說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張小敬給否了。
“你這么去太危險，就是白白送死，要不咱們先撤，回去再想辦法。”
“來不及了！”秦川語速極快說道：“節度使明日就回府城，咱們充其量也就幾個時辰的時間，一旦錯過，就沒有以后了。”
“何況就算以后再來，也得先要確定這兒到底是不是蛛司北府，繞不過去的！”
見張小敬垂頭不語，秦川問向都戈：“有沒有把握幫我引開那些探子？無須動手，你只管跑。”
“可以！”
都戈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卻被張小敬一把拉住：“算了，你不熟悉這，還是我來吧。”
他彎下腰把褲腿塞進胡靴，將腰帶重新扎緊，抽出短刀，看向秦川正色道：“進去一定要小心，千萬別作死！”
“那么多人可指望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