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心說不應該啊！
東都留守按制，通常還兼著河南府尹。
有這么大靠山在此，況且還有宮里撐腰，又怎會驗不成尸？
他皺眉問道：“為何？”
綦云軒略顯無奈道：“宋昇是在家中病亡，又不是意外身死，你拿什么理由去驗？”
張小敬在一旁聽了半天，也明白了個大概，此時忍不住挑眉道：“病亡？”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綦云軒扶案起身道：“七月初九，就是他死前三日。”
“宋昇似乎收到了什么風聲，修書一封派人送至清河公崔翹處……”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解釋道：“崔公就是東都留守。”
隨后繼續說道：“崔公與宋昇是世交，兩家自父輩崔融、宋璟那時起，就來往甚密。”
“收到老友傳書，崔公忙令東都衛調集三隊人馬，晝夜守在明教坊宋宅外，可誰知三日后，便傳來了宋昇的死訊。”
“按常理，民不舉官不究，可崔公覺得事有蹊蹺，就著人遣河南府的仵作登門驗尸。”
“宋家可能是礙于兩家的關系，也沒多做糾纏，讓那仵作進了府。”
“驗出什么沒？”秦川看向他問道。
綦云軒撇了撇嘴：“和宋家所說一致，病亡，死因是心悸驟發，身上也無外傷。”
秦川聽他說完，疑惑道：“府衙的仵作都能驗，為何偏偏你們驗不得？莫不是……宋昇入土為安了？”
他心里大概算了算，七月初九三日后，便是七月十二。
綦云軒孫婉兮趕回東都之時，宋昇估計已下葬，那宋家肯定不會讓他們開棺驗尸啊！
“并沒有，宋昇的靈柩現在依然停在宋府。”
綦云軒解釋道：“圣上派至宋府宣慰的內侍還沒到，哪個敢提前下葬？”
秦川如夢初醒，竟是把這茬給忘了！
這個層級的官員，一般都有這個流程，哪能如平民百姓那般隨意！
他脫口問道：“那又是為何？”
“我和師妹到東都后，崔公又提出驗尸，不過……”
綦云軒苦笑一聲：“被宋家婉拒了。”
張小敬打了個哈欠，含含糊糊道：“那不很正常，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人，換誰都會惱啊！”
秦川好奇問道：“連東都留守的面子都不給？”
綦云軒點點頭：“不給，宋家有這個底氣。”
他喝口水潤了潤喉，緩緩講道：“宋相雖已過世，但他幾個兒子，都身居要職。”
“長子宋復早亡就不論了，次子就是宋昇也無須多言。”
他擔心秦川弄不明白，打亂了排行，依官職的大小往下說。
“三子宋尚，曾任漢東太守，現為臨海長。”
“六子宋華，尉氏縣令。”
“五子宋恕，劍南采訪判官，現任都官郎中。”
“七子宋衡，右散騎常侍，汴州兵馬使。”
“四子宋渾，更是東京采訪使，御史中丞，而且據小道消息，他很快就會右遷至御史大夫。”
聽完這一串人名官職，秦川剛開始有點懵，但很快就捋清。
這幾人，大多都在四五品，有清貴的散官，也有實權在握的職事官。
其中四子宋渾若是如傳言再進一步，就踏入三品，穿紫袍了！
難怪敢拒他們于門外，宋家確實有這個實力。
聊到這，秦川總結道：“那現在這事，就成了個死結。”
“宋昇因病而死，也讓仵作驗了，可你們覺得蹊蹺，想要再驗尸，人家卻不干了，你們還沒招……”
“不對！”
他講到一半，眉頭皺起問道：“你剛才說死得很蹊蹺，是從何處聽聞？”
綦云軒往西指了指，吐出倆字：“宮里。”
他見秦川仍然盯向自己，復又開口道：“高爺爺，高將軍，高力士。”
秦川端起水碗正喝，一聽這三個稱謂，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沒看出來啊！那宋昇居然能抱上這么粗的大腿！”
高力士，驃騎大將軍，監門衛大將軍，侍奉圣上幾十年。
這般人物，尋常朝官別說拉關系，話可能都說不上一句。
秦川伸手接過張小敬遞來的布巾，擦拭一番。
就聽綦云軒開口道：“跟宋昇沒什么關系，高爺爺過問此事，完全是因宋昇的長女，是監門衛的都尉。”
長女？都尉？
秦川初有不解，但轉念一想。
唐朝風氣開放，女子不但可以掌權，連皇帝都能做，在十六衛為官，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回到之前的話題，問向綦云軒：“高力士跟你說了什么？”
“原話如下：宋昇之死有些蹊蹺，查一下。”
張小敬瞪起眼問道：“沒了？”
綦云軒先是點了點頭，然后又搖頭道：“沒了。”
張小敬聽完，抱起兩臂放于胸前，罵道：“這老東西還是那狗德性，……嘴皮上下一動……底下人就得……”
綦云軒聽了個開頭，就呆呆看向他愣在原地。
老葛本在張小敬身旁打著瞌睡，迷糊之時，耳邊鉆進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登時驚醒躍起，捂住他嘴急聲道：“你不想活了？”
秦川倒是不以為意，笑了笑，指指門外道：“沒事！都戈在外邊守著呢。”
見綦云軒知道的也說得差不多了，他轉頭問去：“那需要我做些什么？”
“潛入宋府驗尸！”
“好！”
秦川不假思索痛快應道。
當初編戶一事，孫婉兮答應得那么爽快，現在人家遇到難處，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見更香已過亥時，他問向綦云軒：“在這兒對付一晚？”
藥谷大師兄忙拱手道：“那就叨擾諸位了。”
秦川看他沒下去的意思，心說也成。
正好在這客舍，嘗嘗難言之隱是什么滋味吧！
他出門拍了都戈兩下，示意趕緊去睡。
臨下樓時，秦川轉身剛要提醒都戈兩句，想想還是算了！
回到柴房不過三刻，樓上哼哼呼哈的打拳聲就如期而至，好像還夾雜著慘叫聲！
如此過了數輪，柴房門忽然咚咚咚被敲響。
起身拉開門，就見往日風度翩翩的藥谷大師兄，狼狽地出現在他面前。
兩眼各有一個黑圈，鼻下有血痕，抱個薄被捂在肚子上。
秦川強忍著笑意，招呼他進來，心說這是被都戈給揍了啊！
綦云軒虛弱地走進柴房，嘆了口氣。
“這夢游之癥……想不到我藥谷也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