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翹冷眼直視秦川：“內應不是宋?。俊?/p>
秦川冷笑道：“內應就一定是宋恕么？”
他的話說完，正廳陷入一片死寂。
咚——咚！咚！咚！
遠處傳來打更的竹梆聲，此時已過四更。
崔翹低頭看著案上那一沓紙，回想之前五兄弟每個人的反應，心知此子所言，并非沒有道理。
趙奉璋，罪狀，宋昇，這幾件事幕后的主使，擺明就是那老賊。
而宋渾，恰恰就是老賊的人！
盛怒行事，難成善果。
若非那小子剛才攔下自己，怕是已經誤了大事！
秦川見崔翹神色緩和了些，心說這老東西翻臉比翻書還快。
自己總習慣把人往好了想，之前居然還替他找理由。
真特么是傻到家了！
秦川現在有一百個理由相信，若是三日之期自己沒查出宋昇死因，這老匹夫絕對饒不了他。
可話說回來，這坑還是他自己挖的。
讓崔翹抓了宋恕滅了蛛司不就完了么？
他替老友報了仇，自己也拿到編戶，皆大歡喜。
但這樣一來，宋家那個內應，也將隨著此事的了結，永遠成為一個謎團。
罷了！
既然決意為宋昇洗冤，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眼下崔翹礙于面子不開口，他若再不站出來，就只能僵在這。
秦川清了清嗓子，說道：“現在能明確三件事，宋恕下毒，仵作被買通，當日驗的是宋公。”
“而之后發生的一切……”
“可以是宋恕，也可以是宋渾，甚至宋尚、宋華、宋衡都有嫌疑?！?/p>
綦云軒趁他換氣的當口，問道：“按秦兄所說，咱們把宋恕抓回來審一下，不就水落石出了么？”
崔翹搖了搖頭，背著手解釋道：“倘若內應另有其人，一旦宋恕被抓，就會打草驚蛇，再要想挖那人，可謂難上加難?！?/p>
秦川心說不容易?。∵@老頭總算明白過味了。
他接著話茬往下說：“所以當下能解開迷局的，只有蛛司！”
崔翹點了點頭。
若是能從蛛司嘴里問出那個內應是誰，所有事自然迎刃而解。
他開口道：“會節坊十字街西北，懸山頂衙署即是?！?/p>
秦川追問：“東都蛛司主官叫什么，住在哪?！?/p>
見崔翹眼里帶著疑惑看向自己。
他指指外面的天色，跟老頭解釋：“這么晚了，誰還在衙署辦公？”
崔翹皺眉問他：“你現在就去？”
秦川苦笑一聲：“不然呢？你就給了我三天時間，這已經是最后一天了！”
“胡景臨，安業坊平樂巷西第四戶。”
秦川一聽，嘴角彎了下。
看這老頭的架勢，想做掉蛛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然怎么連人家門牌號都背得這么清楚，張口就來。
他剛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轉向綦云軒和孫婉兮道。
“你倆先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了，去城里城外的寺院打探下?！?/p>
“問問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六十上下，左手是六指的僧人圓寂?！?/p>
孫婉兮見又有事做，興奮點了點頭。
就聽崔翹在一旁接道：“老夫也可派人去查。”
秦川心說你能主動開口，那是再好不過。
他回過身，見張小敬抬起一只腳，正要踹向都戈，連忙走了過去。
“干嘛呢？都睡著了還欺負人家？”
張小敬眼睛一瞪，剛要罵他多管閑事。
都戈忽地一下直挺挺站起！
哼！哼！呼……
秦川嘆了口氣，一腳狠狠踹了過去。
……
“沒人？”
秦川正在平樂巷把風，都戈從里面跳出來說，宅子里沒見胡景臨人影。
“親眷呢？”
張小敬也翻墻而出，搖了搖頭：“確實沒人。”
秦川眉毛擰成一團，心說那老頭沒記錯吧？
里面這破草棚子是蛛司主官的府??？
“走！去會節坊。”
……
會節坊蛛司東都衙署。
胡景臨正躺在草席上打著盹。
今天是發餉的日子。
晚上他和幾個手下聚在衙署吃了頓好的，酒也沒少喝。
可能是酒太便宜的緣故，喝到最后他竟然有點上頭。
“王八蛋，天天往長安搬，害得老子只能喝這一文錢的劣酒?！焙芭R嘟囔道。
他罵的是那些高官貴戚。
自從圣上不在東都就食后，城里的達官貴人也紛紛離開了此地。
蛛司的差事也因此逐年下降，直到前幾年更是撤府改署，他這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沒什么來錢的地兒，花錢卻如流水一般。
要不是把衙署兩側臨街的店面租了出去，怕是連迎來送往的禮錢都拿不出。
大唐數百蛛司府衙，能混到他這么慘的，也是少有。
不過當份差而已，等再過兩年，攢下點錢夠在老家置個宅子了，就他娘的不干了。
正尋思的工夫，胡景臨聽到有腳步聲走來，接著就覺脖子上一涼。
又是哪個小王八蛋開玩笑開到本官頭上了？
他推了一把，沒好氣道：“滾！”
卻沒推動！
“你是胡景臨？蛛司主官？”來人沉聲問道。
“本官……不，小的是……”胡景臨嚇得一個激靈，瞬間醒了酒。
他剛要起身，卻又被刀按了下去。
秦川嘖了一下，盡管這人說了自己的身份，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地兒真是蛛司衙署？
進門就是大堂，不，也就只能算是個屋，一丈多寬，四丈深的地兒，轉個身都費勁。
張小敬關上門走了過來，揚起下巴問道：“他就是？”
秦川帶著猶疑點了點頭。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小的三十六了還沒娶親，我們老胡家可是五代單傳，不能到我這就斷了??！”
胡景臨急得直蹬腿，閉著雙眼連聲求饒。
秦川一時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試探道：“問你點事？”
話音剛落，胡景臨連忙叫道：“我說！我都說！你想知道城北王侍郎新納個妾，還是城東柳少卿兒子跟哪個胡人舞娘鬼混，我都知道！”
秦川皺了皺眉，心說這東都蛛司跟北都的比起來，怎么有點……不務正業？
“我問你一句，你再答一句，別整那些沒用的！”
他喝道：“宋昇是你殺的么！”
“怎么可能？”
胡景臨差點竄了起來。
“若是小的殺了宋昇。”
“你就一刀捅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