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走？”
秦川看向綦云軒問道：“怎么這么著急？”
大師兄拍拍他示意躺好，手里換著藥嘴上嘆道：“谷里傳書到東都好幾日了，師祖年事已高，想孫女了唄！”語氣間透著濃濃的不舍。
秦川想想也是，在藥王谷憋著，哪有行醫四方來的逍遙自在？
這時孫婉兮也走了過來。
她先將秦川唇上清理干凈，然后回身從藥箱里取出兩撇胡須，在上面涂抹一層軟膠后，捏著兩端就要往上貼。
“這是什……”
“別說話！”
小姑娘吼了他一句，柳眉皺起道：“第一次弄本來就沒底，再給你沾歪了！”
秦川聽完心一下子就涼了，老老實實跟個雕塑一般，動也不敢動。
既然已成小白鼠，那就得有被練手的覺悟！
孫婉兮看他大氣都不敢出，忍俊不禁道：“你也不必慌成這般！我在師兄臉上操作很多回了，成果還是很喜人的嘛！”
秦川很想相信她。
可就在剛剛，后背上的手分明抖了一下！
“大功告成！”
小姑娘兩眼彎成月牙狀，退后幾步欣賞了一番自己的作品，隨后取來銅鏡遞到他身前：“喏！沒騙你吧！我這手藝怎么樣？”
秦川心想還不是仗著小爺我底子好，才能容你這般霍霍。
但見小姑娘一臉興奮的樣子，秦川又不忍心打擊她的積極性，隨口敷衍道：“不錯！不錯！”
再看鏡中的自己，劍眉星目，兩撇小胡修得和眉毛一樣整齊漂亮，乍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陸小鳳。
就是……就是這金絲是怎么個情況？
他摸了摸胡須尾端，問道：“這是……”
“啊呀！”
孫婉兮拍手驚呼一聲：“我這前幾天剛做的指甲！”
秦川緩緩偏過頭，視線落到小姑娘的手上。
就見她每個指甲都嵌著一絲金線，燭火映過去，仿佛是電光在指尖躍動。
唯獨黯淡的右手食指，甚為醒目。
這時他后背傳來兩記輕拍，秦川臉上抽搐一下，再也忍不住吼道。
“孫婉兮！”
“兇什么兇？我又不是故意的！”
“……”
秦川一臉生無可戀地趴在席上，在小姑娘補救的當口，張小敬也回到了書樓。
他拾起案上的文書掃了幾眼，笑了笑問道：“我編戶呢？”
“你不有么？”秦川歪頭看向他說道。
“閉嘴！”
張小敬指了指他：“不提還好，一提起這茬我就來氣，你心里就沒點數？”
秦川連忙乖乖趴好，這才想起他那套編戶，不只腰牌丟了，更是在中城被自己用廢了！
當他在無數人面前挾持孫長林時，就已經宣判了那個身份的死刑。
“自己填，府衙都用過印了，寫上就生效。”
孫婉兮揚揚腦袋說道。
誰知張小敬搓了搓手，羞澀笑道：“我字……不太好，還是你來吧！”
闊別長安四五載，再度重返，他對這新編戶很是看重。
綦云軒正好也纏完了白布，他將剩余藥材歸置藥箱后，笑道：“那我來！”
“這次叫什么？”
張小敬聽完抓耳撓腮在原地轉來轉去，尋思自己該起個什么名。
秦川被他晃得有些頭暈，忍不住提了一嘴：“張學友？”
“算了，還沒我名好聽呢！就叫張小敬。”
大師兄笑了笑，低頭寫完又問道：“籍貫？”
這次張小敬倒沒卡殼，脫口而出：“粟特。”
見綦云軒遲遲沒落筆，他彎腰疑惑道：“這個做不了么？”
“做倒是能做，而且還能提成使節待遇，就是……就是這一旦落筆，你可就變成商人的身份了？”
張小敬大手一揮，不在意道：“沒事，商人就商人！”
說完他抬頭笑道：“那小子萬一將來開個什么，我這身份他還能借個光。”
秦川迎著他看來的目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的確，粟特身份在大唐于經商一道極為吃香，不光賦稅有減免，若是能提成使節的待遇，鴻臚寺還會包攬每月的開銷。
可如此一來，也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好像在通婚上就有很大的限制。
“無礙，寫吧！”
張小敬開口笑了笑。
笑里帶著幾分灑脫，又透著幾分孤寂。
……
翌日，東都定鼎門外。
“秦兄，張兄，葛兄，都……老弟。”
綦云軒拱手一一拜別道：“山水有相逢，來日皆可期，我們長安再見！”
“長安見！”
秦川回了一禮，打趣他倆道：“若是有了好事，可別忘了給我傳書！”
“哼！”
孫婉兮撇過頭，嘴里嘟囔道：“你要是敢欺負翎姐，就等著被我銀針伺候吧！”
秦川聽完，后脊頓時冒出一股冷汗。
他用敬佩的眼神看向大師兄，心說敢泡學醫的女孩子，也是勇氣可嘉！
可他全然忘了若是倆人吵起來，學醫的只會令人慢性死亡，學，習武的卻可以讓人當場暴斃。
“我那七葉金笛你還留著呢么？”
秦川連忙從腰囊掏出給她看了看，接著皺眉問道：“此物……到底作何用？”
孫婉兮微仰起頭，笑了笑：“也沒什么大用，就是在三百一十五州的本草坊，出示此物等同藥王親臨，可以治個頭痛發熱什么的。”
秦川聽她說完，趕緊斂色一禮。
若不是知曉二人的關系，他都會以為這是小姑娘送下的定情信物。
由此可見這金笛的分量有多重！
送別了小兩口，他轉過身，獨自一人朝城外的長亭走去。
崔翹在亭下望著秦川緩緩走來，心里嘆了口氣。
還是老了啊！
這次若是沒有這少年，老友身死留下的疑團，也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思及至此，他拱起手竟是深深一揖！
“崔公，這可擔不起！”
秦川連忙小跑上前將老頭扶起。
崔翹起身后，從崔沐手里取過一封書信，遞給他說道。
“聽聞小友此去長安，老夫特手書一函，可交至金吾衛鄭將軍之手，他……或許能幫你尋份差事。”
秦川一聽趕緊雙手接過。
他做夢也想不到，此次東都之行不但解決了編戶，竟還得著份工作，屬實是意外之喜。
秦川剛把書信貼身放入懷中，就見老頭又拿起一物。
待他看清書封上的幾個字，整個人頓時傻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