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燒春?
想得美!
那日在右金吾衛衙署,趙有為介紹那把刀時提過一嘴,說是送了兩壺劍南燒春,武庫令才松的口。
為了搞清這份人情有多重,秦川事后還專門跑酒肆打聽了一下,這才了解到,一壺四斤裝的燒春酒,居然要花上十貫錢!
要知道一斗米才不過十三錢!
這小小一壺劍南燒春,竟是抵得上力夫半年的口糧了!
他可不能助長這股奢靡的風氣!
“店家,都有什么酒?”
秦川挑開簾櫳,進到一家酒肆問道:“百文左右的可有?”
一大早就有客上門買酒,店主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從柜后繞出,指著墻上的木牌如數家珍道。
“宜城的九釀,滎陽的土窯春,郢城的富水,烏程的若下,嶺南的靈溪博羅,富平的石凍春,都在百文左右。”
“客若是想嘗嘗本地的佳釀,還有咱長安釀的西市腔、灞陵和新豐。”
秦川心里琢磨了下,既然酒的名字都帶個春,想來其中的差別也不會很大。
“那就來壺土窯春吧!”
他坐在供客歇腳的胡床上,不忘叮囑道:“四成涼六分熱!”
“好嘞!”
店主唱了個喏轉身去到后房,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捧著一甕酒走了出來。
那人一邊往甕上涂抹黃泥,一邊抬頭笑道:“客剛來的長安?”
秦川點頭應和一下便又目不轉睛看了過去。
他也想了解一下這酒是怎么燙出來的。
就見那店主將酒甕涂滿泥,又在上面加了個木蓋,隨后放到小火爐上一坐,很快屋子里就彌漫著一股清柔的幽香。
半刻鐘不到,那人墊著抹布取下酒甕,揭去木蓋拍下封泥,將甕里的酒小心翼翼倒入壺中,接著雙手奉上笑道:“客的酒已燙好,四成涼六分熱!”
燙酒的步驟還挺多!
秦川道了聲謝,付過錢端著酒壺出了小店。
“怎么去了這么久?”
張小敬一臉不滿,啃著肉包子問道。
秦川沒搭理他,遞過去酒壺坐回到條凳上。
好家伙!
這么一會兒的工夫,桌子上就剩了半碗他喝過的面片湯,其他的吃食全被那孫子消滅得干干凈凈。
成吧!就當花錢買消息了!
“搬到摘星閣之后到底怎么了?”
“趕緊的,你這一壺酒,可是花了我一萬錢!”
秦川臉上裝出一副心疼的模樣,心中卻在暗想,以這孫子摳門的程度,肯定舍不得喝這么貴的酒,就算給他買了真的,估計也嘗不出來。
果不其然,張小敬一杯酒下肚,咂摸咂摸嘴蠶眉挑起,喝了聲:“好酒!”
他放下酒杯往桌上掃了幾眼,感覺少了點什么,于是又堆起笑臉商量道:“要不……再來盤青豆?”
“夠了啊!”
秦川見他得寸進尺,板著臉氣哼哼道:“你要再墨跡,酒我可拿走了!”
張小敬一聽趕緊捂住酒壺,悻悻道:“不加就不加,急什么!”
他又斟滿一杯,開口道:“這乾元書院遷移到了摘星閣,就成了太子的囊中之物。”
“書也不編了,轉為培植東宮勢力所用,平日里教的都是一些經國治世的學問,聽說好像還分了七八科,文武兼有。”
說到這,張小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嘶了一下講道:“里面出來的,不是入朝為官,就是出外為將,最次的,也能在太子六率混個從四品副率當當。”
秦川皺眉問道:“東宮如此明目張膽的結黨營私,圣上就沒什么反應?”
“能有啥反應?”
張小敬嘆了口氣說道:“若是再打壓下去,太子怕是就沒了!”
“天寶五載,正月十五,太子深夜出游,在六街與刑部尚書韋堅相見,之后韋堅又與隴右、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私會于崇仁坊的景龍觀。”
“此事被右相探知后,立馬指使御史中丞楊慎矜,以韋堅與邊將狎昵為由彈劾兩人,李林甫更是向圣上奏稱,他們結謀欲共立太子。”
“這也沒什么啊?”
秦川不以為然道:“出去見個面而已,怎么就扯到擁立太子上了?”
張小敬抓起酒壺剛要倒,聽完馬上抬頭掃了他一眼:“沒什么?”
“韋堅可是太子妃長兄!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原來如此!
秦川見張小敬說到關鍵之處頓了一下,生怕他再賣起關子,趕緊轉頭招呼店家再端上來盤青豆。
“圣上得聞此事,當即將二人下獄,隨后外貶出京,并于當年和次年分別賜死了兩人。”
張小敬捏起一顆青豆放進嘴里,似笑非笑看著秦川道:“你以為這就完了?”
“韋堅被貶后,他弟弟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一同上疏喊冤,還傻乎乎地引太子作證。”
“這么一來,反倒招致圣上震怒,進而對韋堅一案大加株連,凡是相關人等一并賜死,就連撫育百孫院眾多皇孫的太子原配——韋妃,也不得不削發為尼,就此離開了東宮。”
秦川見他說得雖然有些跑題,但聽起來倒是很過癮,也就沒怎么吭聲。
“這之后,太子續娶的杜良娣之父杜有鄰,因為什么妄稱圖讖交構東宮,也被右相牽扯到了太子身上,并使案情擴大到地方官員,大理寺一時積尸……”
“算了!不說了。”
張小敬將青豆挪到手旁,搖了搖頭:“那場面實在太血腥!”
“所以歷經兩次大劫,圣上怕東宮一蹶不振,就將這乾元書院補償給了太子?”
秦川見他說著說著沒了興致,連忙把話題引回到書院上。
“不錯!”
“那這腰牌與書院又有何關聯?”秦川趁熱打鐵問道。
“你想啊!進了書院最次也能落個四品官,有這么條捷徑,所有人還不拼命往里擠!”
張小敬一聊回書院,話匣子復又打開:“可書院每年只招收三十人,光是外州的寒門子弟就占去了十個,剩下的二十個里,拋開內定的三品高官子弟,實際上留給長安的,只有一個名額。”
一個名額?
秦川心想這長安城皇親貴戚比比皆是,四五品官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僅放出一個名額,豈不是要打破腦袋去搶?
張小敬兩指夾起盤中最后一顆青豆,指著他笑道。
“但有了這腰牌,幾乎就等于是半只腳踏進了書院!”
“也正因為此,副使雖然權重,卻是個無品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