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鉛華洗盡，珠璣不御
蘇潮心中感慨，若非章游春、潘素夫婦二人的冰雪肝膽和高潔風骨，恐怕曠世國寶《平復帖》早就落入日本人手中，流失海外了。
北方的深夜，總有那么一絲沁人心脾的寒意。
講完《平復帖》的故事之后，章游春、潘素夫婦的情緒明顯低落了很多。
蘇潮心中一動，忽然輕笑道：“兩位前輩，夜深寒重，不如我們小酌幾杯吧？”
潘素抬頭，苦笑道：“不怕蘇小友笑話，如今我夫婦二人一貧如洗，連溫飽都是問題，哪里還買得起酒喝？”
蘇潮笑道：“兩位前輩放心，晚輩自有準備?！?/p>
蘇潮說著，忽然從口袋里取出一瓶白酒，遞給了潘素。
“這是茅臺？”
章游春眼睛忽然一亮，從潘素手中接過酒瓶。
“不對啊，茅臺酒瓶都是陶瓶，這瓶怎么是白瓷瓶？不會是贗品吧？”
章游春遲疑，扭頭望著蘇潮。
蘇潮笑道：“章老，這是六十五年之后的飛天茅臺，自然不能跟現在的比?！?/p>
“哦哦，也對，也對?！?/p>
章游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去溫一溫酒，再去準備兩個下酒小菜。”
潘素起身，走進了小廚房。
片刻之后，潘素將一小碟花生米和一碟蘿卜咸菜放在了桌上。
“寒舍貧苦，只能用這些東西招待蘇小友了，還望蘇小友不要嫌棄才好。”
潘素略帶歉意，然后坐在了章游春身旁。
“潘素前輩不必客氣，晚輩在此代億萬國人感謝兩位前輩，請！”
蘇潮端起酒杯，目光一掃二人之后，一飲而盡！
章游春潘素夫婦相視一眼之后同時頷首，也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幾杯之后，三人談興大盛。
蘇潮舉杯，望著章游春和潘素輕笑道：“兩位前輩，能否說一說您二老之間的故事呢？聽說您二老之間的愛情故事，也是一段膾炙人口的人間佳話??！”
“好！”
章游春一口允諾，盡飲一杯。
潘素也微微頷首，答應了蘇潮。
章游春閉目沉吟，仿佛沉浸在了回憶之中。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慧素是在1935年，那時候我還在申城的鹽業銀行工作，那天我去申城的天香閣吃飯，然后就見到了讓我一見傾心，魂牽夢繞的女人……”
聊起年輕時候的風花雪月，章游春眼中愛意流露，他說完之后，輕輕握住了潘素的雙手。
潘素雖然青春不再，但仍舊難掩當年的風采，臉上似乎也微微泛起了一抹紅暈。
清了清嗓子之后，潘素開口道：“潘家是清朝名臣姑蘇三杰之一潘世恩的后代，潘家到了我父親這一代就已經沒落了。然而即便如此，我母親還是為我遍請名師，教我音律和繪畫。我十三歲那年，母親因病去世，父親又娶了繼母，沒過兩年，繼母便將我賣給了申城的青樓做歌女?！?/p>
潘素將當年的痛苦往事娓娓道來，心中卻波瀾不驚。
章游春接著說道：“那時候，慧素叫做潘妃，是申城灘紅極一時的美人，一手琵琶彈的更是精妙無雙。那天她穿著一件玉身墜地的黑旗袍，秀美絕倫卻又英姿勃發，宛如一朵盛開在曠野上的黑玫瑰?？催^一眼之后，便再也無法忘記?！?/p>
蘇潮輕聲道：“民國風韻，超凡脫俗，真是羨煞旁人啊！”
“正是！”
章游春大喜，蘇潮的八字點評，正中下懷。
“潘步掌中輕，十里香塵生羅襪。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
“叢碧，當年你就是用這首詩聯打動了我，這二十四個字，從那天之后，我便銘記于心，終生不忘。”
潘素輕嘆，雙眸情意綿綿，靜靜的望著章游春。
章游春輕輕頷首，看了一眼潘素之后，又望著蘇潮開口道：“當時我并不知曉慧素已經跟別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可是那又如何？我帶著慧素逃離申城，回到了姑蘇，在那里，我迎娶了我最美麗的新娘。那年，我三十七歲，慧素才二十歲。”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晚輩敬二位前輩一杯！”
蘇潮舉杯，輕輕示意。
潘素接口說道：“后來我們一起去拜訪印光法師，印光法師為我起名慧素，從此之后，世間再無潘妃，只有潘素！”
“鉛華洗盡，珠璣不御。恭喜潘素前輩。”
蘇潮再次舉杯。
“慧素除了精通音律之外，在繪畫方面也有驚人的天賦。她曾經三次和張大千合作，張大千評價她的畫為神韻高古，直逼唐人，非五代以后所能望其項背?！?/p>
章游春輕笑，忽然起身將一副畫打開了，“這便是慧素臨摹的《游春圖》，足以以假亂真?！?/p>
蘇潮一怔，站起身來走章游春身邊，開口笑道：“潘素前輩的畫藝的確精湛，或許兩位前輩并不知曉，幾十年之后，潘素前輩的畫一度被當做國禮。”
“當真？”
潘素驚喜。
蘇潮點頭笑道：“晚輩怎敢欺瞞？前輩的《臨吳厲雪山圖》贈送給了英國首相。眼前臨摹的這幅《游春圖》則贈送給了日本天皇?！?/p>
“日本天皇？”潘素臉色微變。
蘇潮笑道：“兩位前輩勿驚，六十五年之后，我國已經與全球一百八十多個國家建立了外交關系，其中自然也包括日本?！?/p>
“原來如此?！?/p>
潘素臉色稍緩。
蘇潮道：“將前輩臨摹的《游春圖》送給日本天皇，其實還有一層含義，而這層含義，便是跟《游春圖》真跡有關。章老，有關《游春圖》的事，晚輩想聽您聊一聊，不知您意下如何？”
“《游春圖》？自然沒問題。”
“《游春圖》是隋朝畫家展子虔創作的繪畫作品，絹本、青綠設色，畫上有宋徽宗題寫的“展子虔游春圖”六個字?！?/p>
“畫中水天相接，上有青山疊翠，湖水融融，也有士人策馬山徑或駐足湖邊，還有美麗的仕女泛舟水上，熏風和煦，水面上微波粼粼，岸上桃杏綻開，綠草如茵?！?/p>
“《游春圖》開唐代金碧山水之先河，是展子虔傳世的唯一作品，也是迄今為止存世最古的畫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