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闡提寺的深處。

身穿赤紅袈裟的空性站在二十八具擺放的整整齊齊的金剛尸體前，摩挲著下頷的白須笑道：“不似玄門手段，頗合魔宗路數。”

鏡相與鏡緣二人站立兩旁，對視一眼，沒有開口，只是雙手合十。

與此同時，密室之中，常歡搖動轉經筒：“來世莫做人。”

一具具金剛相繼推開暗門一躍而下。

沒有雷霆手段，行菩薩慈悲，是錯。

而弱小，是罪。

所以，不能犯錯，更不能犯罪。

多虧了一百零八具“自愿者”的無私奉獻，常歡千百次改良后的血神經終于達到了一較理想的轉化效率，優化至此，即便以常歡之能，也改無可改。

好在如今的血神經已經能提供給他足夠的生命能量，修復腎臟的暗疾之余，還有多余的生命能量來參與自身的新陳代謝。

從一開始的派遣四名金剛堵住通道，到如今近乎是光明正大的修煉血神經，常歡已經顧不得去虛與委蛇了。

草藥一事以被鏡相攬走后，常歡如今連走到山門處透透氣都會數次“偶遇”鏡緣，再想著根據之前的計劃逃離此地，無疑自欺欺人，為今之計，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此后數日，常歡依舊在不停的修煉著血神經，金剛也隨著常歡氣血一日日增添充盈而一具具減少。

在腎臟的暗疾完全祛除后，常歡暫且放下血神經的修煉，轉而修煉起空性曾經傳下的煉精化氣之法。

相比較龜息秘法與血神經，空性傳下的功法才是這個世界武道的根基。

九州偌大無比，廣袤不知萬萬里，玄、佛、魔三大流派傳承萬古，但是武道功法的基礎卻都大同小異。

真氣是一切武道的起點，沒有真氣作為支架，一切武道都是空中閣樓，無根之萍。

意識沉入心神深處，隨著常歡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冥想，靈覺也開始失效，此時世間的一切都將不會引起常歡的絲毫反應。

幽清玄浄，寂寞冥默之中，常歡憑借著強大的意志觀想著體內脈絡之中血液流動而產生的脈氣。

古武也有氣血一說，但是末土世界所謂的氣卻是指臟腑勃動之間的氣息之力，與九州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此氣非氣息之力，更非真氣，而是血液在體內循環往復時在經脈之中產生的一股幾不可查的微弱經氣，也被稱之為脈氣，乃人人生而有之，卻在體內隱沒不顯。

想要凝實顯化此氣，唯有通過觀想。

因此武道第一步便是汲取外界能量補足自身，這個過程可以通過丹藥也可以通過肉食，唯有如此，方能補足自身氣血，若氣不足，則脈氣不顯。

第二步便是觀想，所謂觀想，包含了“觀”與“想”兩種不同的概念，但非是先觀再想，而是先想再觀。

觀想法門最重心安，這也是為什么武者最好從小開始修煉，因為年紀越小，雜念越少，念頭越是容易收攏。

隨著年齡的增大，見識雖然增多，但是心念也愈加的繁雜，非頓悟覓心了不可得，吾可與汝安心竟的境地，實難進入觀想層次，若強行觀想，只會誤入邪觀。

但是常歡不同，古武也重靜心，也講安心，即便每次運行龜息秘法，也需要收攏念頭沉下心意，因此這一步對于常歡而言，絲毫不見難處。

隨著心猿意馬的收斂，心神漸不起一絲雜念，氣血隨之輕凈，常歡也進入了一個奇特的狀態當中，“觀”既有內視之意，也有感觀之意，原本冥冥之中不可察覺的竅穴與脈氣此時俱被常歡所感知。

常歡小心翼翼以意志稍加引導，使之隨著氣血周流于四肢百骸，直至脈氣接近竅穴。

常人在這一關，往往耗費短則三五日，長需數年，只因這第一縷被具現出的脈氣不夠凝實，也因初練著意志不夠強大，難以指使脈氣的參與周天運行。

若脈氣不顯也罷，若顯化之后運行到某處至關重要的地方忽然不受控制，那輕者會在對應位置產生冷漲酸麻等感覺，重者則氣血受阻心肺受傷，甚至會有經脈閉塞從此自絕與武道一途的可能。

若重生非是此地，而是易境而處，常歡定是尋求妥當的方法，不會冒沒必要的風險，但是此時卻顧不了那么多了，剛剛凝實的脈氣甚至沒有進行鞏固，便強行參與了血液周游經脈往復的過程。

常歡至此，完成了此界武道第一步，氣感。

但脈氣卻不是真氣，想要將修煉出真氣，還需要結合體內的精氣，而精氣存在于人體諸多竅穴之中，只有脈精結合，方能后天人為的煉化出真氣來。

常歡體內微弱的脈氣在氣血的奔流之下緩慢的在經脈之中運行，終于在第十三次途徑曲骨穴之時，第一次得到了曲骨穴的反饋。

先是一陣微弱的波動，仿佛體內憑空的出現了一處泉眼，起初浤浤汩汩，仿佛這小小泉眼接連滄海一般，內有滔天之浪，但一念之間，泉眼忽然安靜下來。

恍惚間，常歡甚至能聽到泉眼之中那流水潺潺之聲。

脈氣此時也脫離了常歡的意志掌控，自主的接近“泉眼”，忽然見互相之間產生了一股吸力，脈氣與曲骨穴之中的精氣驟然結合，沒有任何的過程，一經結合，一股全新的“能量”倏然出現在常歡的體內。

煉精化氣，一蹴而就！

此時剛剛煉化而出的真氣甚至比脈氣還要虛弱，甚至讓常歡生出一股錯覺來，仿佛經脈微弱的波動都能震散這縷真氣。

但常歡卻發自內心的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喜悅，這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喜悅，是超脫了任何情感的喜悅，與此同時，周身輕松，仿佛卸下了無形枷鎖，如同一個站了一輩子的人，在這一刻終于坐下了。

真氣雖然虛弱，但卻不同于意識具現出來的似真似幻的脈氣，即便真氣再虛弱，常歡依舊能輕而易舉的感知到。

如同手指一般，哪怕你不去觸摸，但是依舊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存在，想要拿什么東西，只需念頭一起，手指瞬間便會生出反應。

常歡還想要汲取竅穴之內的精氣鞏固真氣，但剛剛脈氣與精氣的結合似乎已經耗費了曲骨穴內所有的精氣儲存，此時空空如也。

常歡睜開眼，眼神清亮，仿佛洗去纖塵的深邃星空。

嘗試著再次運轉真氣，毫不費力，即便虛弱依舊如臂使指，只需意念一動，真氣莫不從行。

這是生命層次升華的起點，一切可能，都由此而始。

修煉出了真氣，雖然對于身體而言大有卑益，但是目前而言，對于戰斗卻是起不上分毫作用，若是將剩下的金剛全部喂食血神經，轉換的生命能量會催動著曲骨穴更快速的恢復精氣，屆時真氣煉化的速度也會大幅增加。

常歡看著剩下的金剛，念頭轉而又想起蓮花一事。

按照當時的進度，此時距離蓮花成熟，只有數日了，接下來的煉制大樂蓮花之事，就需要空性親自主持了，也就是說，空性即將出關。

若是此時趁著夜色強行逃出一闡提寺......

常歡想到這里，又搖了搖頭，不用想，鏡相與鏡緣必定在暗中注視著自己，自己這些日子所作所為，恐怕已被二人知曉，自己若是強行下山，只怕會提前撕破臉，可若是等空性出關，自己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兩位師兄了，還有空性這個名義上的師父。

怕么？常歡甚至有些小興奮。

但是冷靜下來，似乎又是個死局，即便空性失去了根本法器，自身傷勢是否痊愈暫且不提，其本身畢竟是武藏境的武者，純以體魄而言，空性一根手指就能輕松戳死現在的常歡。

真氣的與人體的作用簡單而言，就是可以強行拔高體魄的上限，使得武者的力量速度及抗性得到極大的增幅，甚至視覺、聽覺、嗅覺也會因此產生質的提升。

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但常歡的眸子卻越來越亮，上輩子遇到的絕境還少么？難道全是憑借著蚩尤旗才能茍到壽命耗盡的么？

當然不是，問問末土世界的君王們，誰人不知當代兵主除了擁有著玄妙無比的蚩尤旗之外，精湛的古武技更是冠絕古今，窮盡武道之變。

如果殺戮是門藝術。

“那我，恰恰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