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團(tuán)里通知要開始開墾戈壁灘了，最遠(yuǎn)的連隊要擴(kuò)大耕種面積，整個團(tuán)場都參加。我們依舊和聯(lián)防隊為一個整體被發(fā)配到最北邊，這里距離最遠(yuǎn)的十七連約二十多公里。

我們負(fù)責(zé)除草、平地，然后內(nèi)部翻地，外圍挖樹坑。而剩下的改良鹽堿地，將由專業(yè)的農(nóng)業(yè)技術(shù)人員負(fù)責(zé)。

鐵鍬鋤頭等農(nóng)用工具由聯(lián)防隊負(fù)責(zé)提供，我們直接上車跟著去就行。

依舊是石頭沙子路，一路噼里啪啦擊打車皮的聲音，車外塵土飛揚，根本不敢掀車簾子，我們用帽子口罩把自己捂的嚴(yán)嚴(yán)實實，靠坐在車廂里，調(diào)亮手機(jī)屏幕，打在旁邊和對面人臉上，光亮如一團(tuán)被緊簇包圍的火焰，冉冉搖曳。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時傳來一陣哄笑聲。

今天我和末末她們上車早，在最里頭的位置，這里靠近駕駛室有兩扇玻璃窗戶，太無聊了，我便站起來透過窗戶望向外面。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延伸到盡頭，沒有任何生命在這里生存，荒涼，孤寂。

軍用皮卡前面隱約能看到聯(lián)防隊的越野車，這車經(jīng)常是李燃和趙小亮換著來，今天背影看起來也是他。他旁邊看身形像王猛，因為后排也有人坐，加上空中全是塵土，再無法看清其他。

趙小亮說過，李燃有一輛一樣的，只是顏色不同，以前開去沙漠玩，還翻車了，當(dāng)時是趙小亮開的，李燃坐副駕，一個很高的坡，趙小亮剛拿駕照特別自信，想炫技，李燃攔不住，結(jié)果在快要上到頂部時，輪胎打滑，翻了下來。兩人被倒掛在車?yán)餆o法動彈，周圍也沒有其他有力的救援力量，僵持一個多小時之后，才從變形的車門里爬出來。劫后余生，趙小亮就乖了，除過平直路，其他所有的路，均有李燃來開。

車停了，撩開車簾，眼前一亮，飛揚的塵土撲面而來，眾人揮胳膊驅(qū)散。教官他們幾個也依舊過來，依次扶大家下車。

我前面是李燃，猶豫了一下，我將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掌上，溫?zé)岷駥嵵边_(dá)整個胳膊、身體。我自小手涼腳涼，小時候最喜歡抱著媽媽熱乎乎的大手睡覺，四年級以后和媽媽分床睡覺，好久都睡不著覺，經(jīng)常埋在被子里委屈的哭，后來就慢慢習(xí)慣了一個人睡。此刻，溫?zé)岬挠|感一下帶我回了童年。

下車后，跟著大家去巡邏車上拿干活的工具。因為過去的最晚，最后只剩下了幾個又長又笨重的鐵鍬和鋤頭，我和李小河撅著腚扒拉了半天，沒有其他選擇，還是拿了兩個大鐵鍬。

一開始干活除草，大家都是跟在聯(lián)防隊隊員屁股后面，聯(lián)防隊的小伙個個動作麻利，勁頭十足。可能也是被這股熱情感染，伙伴們也個個積極性高漲，火急火燎的前進(jìn)。沒一會兒，大片大片干枯的雜草已經(jīng)被清理到一邊，連地上的大小石塊也被剔到一起，一堆一堆整齊碼放。

雖然戈壁灘荒涼無比，植物很難生存，但頑強(qiáng)的的梭梭、風(fēng)滾草等耐旱植物還是在這里繁衍生息著。

兩個多小時后，我們就和聯(lián)防隊的小伙們拉開了好大一段距離，體力和精力確實比不過長期鍛煉的他們，何況領(lǐng)頭的還是部隊下來的正規(guī)軍人。

因為體力懸殊，我們女生慢慢也落了后，而我和李小河因為聊的太投入，掉在了隊伍最最后面。由此，隊伍分成了四個部分。看著前面黑壓壓愈來愈遠(yuǎn)的身影，我倆決定就此擺爛，不追不趕，能干多少干多少，能走到哪算哪。

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體力也消耗殆盡，實在干不動了，前面的人也都開始席地而坐休息喝水了，李小河提議過去和大隊伍一起休息，我想單獨呆著。

她想了想就說工具實在太重了，提出要去和男生去交換，然后再回來陪我。她走后，我也停了手，想找個草堆厚的地方躺一下。

找了找，確實找了個看起來很合適的位置。

戈壁灘上沒有山，一馬平川，無論任何一個方向都是戈壁灘和天相接，世界敞亮無邊。我抬頭望了望頭頂上碧藍(lán)的天空，太陽有些刺眼，便拿手擋了擋強(qiáng)光，心想算了，躺下閉上眼睛比較舒服。然后突發(fā)奇想，想像部隊里士兵一樣，來個向后倒。

“撲通！”一身，我的后背和草堆來了個親密接觸，只是這草看起來細(xì)軟，實則里頭還有又大又硬草根，硌的后背生疼。我皺著眉頭，有些懊惱自己的莽撞。

突然，肩膀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抓起，我瞪大眼睛一看，是李燃！

他眼里閃過一絲驚慌，看著我急切問道。

“你怎么了！？”

他的眼睛細(xì)長，不算很大，但勝在線條流暢自然，有神耐看。此刻卻睜的比平時大很多，像沙漠地平線上的月亮，綴著星光，閃閃發(fā)亮，腦海中閃現(xiàn)的是“長河落日圓”幾個字。

可能是我后倒的姿勢太過僵硬，讓他誤以為我暈倒了吧。

我趕緊解釋道。

“我沒事，我就是想躺在草上下來歇會，動作是學(xué)電視里的。”

前兩天已經(jīng)被區(qū)別對待，已經(jīng)很受寵若驚了，真的不希望再被特殊對待。

說完，我自己先忍不住咯咯咯笑起來。

“你該不會以為我摔倒了吧？”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瞬間又恢復(fù)不露聲色的樣子。

趙小亮邊朝這邊跑過來邊喊道。

“李教官，隊長叫你！”

起身后，他又低頭看了看我，轉(zhuǎn)身走之前說道。

“……沒事就好，原地休息吧！”

看著他的背影，我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也不忘敬一個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是！教官！”

李燃和趙小亮一起往大隊伍那邊走去，邊走邊談?wù)撝裁矗粫r還拿拳捶那個笑的蹦蹦跳跳的趙小亮。陽光在他們右邊的地上拉出兩道長長的陰影，隨著他們一躍一躍。

我繼續(xù)躺在草堆上瞇眼假寐，想著剛才的事情，忍不住笑出聲。

緊接著，李小河回來了，氣鼓鼓的樣子。跟有仇似的扔下個小鋤頭，坐到我旁邊問。

“累死我了！有什么開心的事兒，說出來讓我也開心開心？”

我覺得，尷尬的事情還是少提了，隨口一說。

“想你嘛想的開心。哈哈哈，換上了呀？”

李小河像吹起來的河豚，抱著膝蓋生悶氣。不知道年紀(jì)前，確實以為她還小，知道了，又感覺年紀(jì)和個性很反差，可可愛愛的。

她長舒了一口氣，說道。

“氣死我了！他們還來我們玩笑，說我倆是掉尾巴隊的！一個瘦一個矮，跟營養(yǎng)不良一樣。”

我沒忍住，又噗呲笑了出來。

“哈哈哈，這不就是事實嗎？”

但看著她心情郁悶，使勁收斂了起來。

“你都說他們開玩笑嘛，玩笑玩笑，別當(dāng)真，要實在氣不過，咱倆過去將那罪魁禍?zhǔn)状芬活D！”

她聽完，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又道。

“嗯……雖然說的也沒錯，但這屬于身材歧視。也不知道哪里出錯了，我爸媽，還有我弟，他們都很高，偏就我這么矮，連基因都不偏愛我。”

越說越激動，眼看心里的火又要燃起來了，說完還將鋤頭一腳踢開。

我連忙拍她后背，安慰她道。

“怎么不偏愛你了？你家你是老大，你說了算。還有，你有這么討人喜歡的幽默個性，大家都多喜歡你。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不完美，但如果你只追著不完美苦惱，那完美的快樂的那部分就辜負(fù)嗎？”

她似乎有所動容，但又繼續(xù)沮喪的說道。

“可是我希望我高點，腿再長點，穿個裙子才會漂漂亮亮的。你不知道，再漂亮的裙子買回來，我都只是試試，然后就長眠在柜子里了。”

其實同為女生，我很能共情她，不過勸人就是比勸自己容易多了。我繼續(xù)開解她道。

“想穿就穿嘛，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衣服只是氣質(zhì)的加分像，自信放光芒！”

雖然我覺得自己也并不十分出眾，但一直莫名非常自信，這份自信也讓我總是敢于嘗試各種各樣的挑戰(zhàn)。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續(xù)吐槽前面那些人的玩笑話，被她滑稽的表情動作逗樂了。

回去的時候末末過來，拉著我往越野車方向走，我問她為什么，她回：有人說你身體不適，坐這個車舒服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