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不過是進京路上一站，許城在天亮堂后便啟程出了哀牢山。

上一次與陳功出了哀牢山往天水郡去用了一日時間，可那是快馬加鞭，現在比不得。

許城盤算了一下，若是腳力足夠，后日中午便能到天水郡城中。

回頭望了眼哀牢山，他就覺著這山邪性，雖然沒有了鬼婆作祟，有蕭灑扮作山神作神異之像，可此地畢竟是陰神隕落之所，那陰神軀殼在此，讓許城心神不寧。

這哀牢山滿山的樹木，倒了如今時節也不枯萎，反倒是越發茂盛，遮蔽陽光，陰氣極重，尋常人在里面待久了免不得體弱多病寒氣入體，若非蕭灑不是五品修行者，怕是早就在巖窟里病死了。

想起那個直率的人，許城會心一笑。

他雖然依舊沒有太信任蕭灑，可這不妨礙許城對他的感官，只覺得是個直率肆意的人，真如他名字所說，比起凡俗，他更瀟灑。

現在在哀牢山，不，應該喚作蕭山了，蕭灑如今在蕭山中做山神，一面守墓一面護佑周邊山民，不僅是大功德一件，也能換到蕭灑心心念念的吃食。

“也明明是個法力高深的修行者，卻對凡俗吃食這么癡迷，有趣，有趣。”

想來蕭灑在巖窟中都是啃食生肉一類，想起他連吃干糧都津津有味的模樣，許城只覺得有趣，可他與許城之間的因果也不僅僅是有趣這么簡單了。

“若是那蕭灑作山神合了民意，日后大楚帝君封禪時瀟灑恐怕也能分到一個席位，那以后就是正統大楚山神，與你之間的淵源可就深了去了。”

方相氏微微一笑，與許城娓娓道來：“這份機緣受于你，日后自然要還你一個因果。”

“這也是意外之喜罷了。”許城微微一笑，可突然聽見方相氏話鋒一轉。

“但這并非全然是好事。”

“大神，此言何解？”許城皺起眉，微微思索，卻聽方相氏所言。

“若是那蕭灑占山為王，欺壓百姓，魚肉山民，則日后化作惡神，你也必受其害。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日后這般事情還是少做好。”

許城有些感慨，他是沒有想到這一層，掂了掂懷里的兩枚玉髓，皆用金器包裹，這算是最直接了當的收獲，但這兩枚玉髓具體有什么作用，他也不大清楚。

身后李太陽正與許窕聊天，嘰嘰喳喳，這小家伙也不嫌旅途勞頓，竟有如此活力，許城看見他也不免一笑，掃去心中陰霾。

日夜輪轉，馬蹄生風。

兩日時間轉瞬過，許城正走在官道上時，許窕突然掀開了簾子，喚了一聲許城。

“阿城，你慢些行。”

許城聞言有些疑惑，但還是放慢馬力，與紅轎同行，就看見許窕坐在轎中，懷里抱著李太陽，這孩子有些困乏，索性睡了。

“阿姐，你叫我何事？”

“倒也沒什么要緊事，只是想問問現在到哪里了？我觀不遠處人氣鼎沸，想必是到了一處能歇腳的大城中。”

許城點點頭，目及遠眺，那天水郡城就在不遠處，此刻周邊已經有了些人煙，不少行腳夫看著許城這怪異的一行，不再似先前路上，人煙稀少，

“前面就到天水郡城中了，阿姐你和太陽都可以好好歇歇，車馬勞頓，亦可以修整一日再上路。”

許城正與許窕談話，突然一陣鑼鼓喧天驚擾了二人，許城往后邊看去，卻見到先前在文州郡城中所見的白衣教派。

“又是他們？這幫子歡喜禪中人莫不是也往京城去的，一路同行。”

許城有些疑惑，歡喜禪中教徒依舊是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他們腳力與許城一行人相當，卻沒有疲乏的神色，白衣教徒從他們身邊穿行而過，卻聽見其中有人呼喝。

“前方文州郡城，我們可以歇息一晚，明日再出發，去貧民窟散發符水，布道教經，揚我神教威名！”

此言一處，便有許多教徒振臂高呼：“揚我神教威名！”

吵吵鬧鬧，一道浩蕩的隊伍便越過他們往天水郡城去了。許窕微微探出腦袋，看著遠去的教徒，微微蹙眉。

“阿城，我觀他們，卻不像好教派，太狂熱了。”

許城點點頭，他也有這樣的感覺，結果許窕的話：“我有些不好的感覺。”

天水郡城外有許多流民聚集，雖然大楚天下興民樂邦，許多人安穩過日子，但也有運勢不好亦或是許多意外造就的貧苦之人，他們許多都在門外聚集。

歡喜禪的教徒的目的便是這些窮人，施展些游方戲法，或是三腳貓醫術，便能讓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死心塌地信服自家神教。

看著白衣教徒們穿梭在流民間，許城的眼神突然微微一凜。

卻不是在觀察那些把黃符燒成灰燼混入水中的教徒，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一個行色匆匆，灰頭土臉的行人身上。

看著不過二十歲上下，面容消瘦，卻看著清俊，若非身子骨拖累，也是一個鼎好的郎君。

他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裹，而那包裹中有金銀之色閃爍，看他杏色匆忙的模樣，也不知道自己已經露財，也不知道周邊的許多流民已經對他虎視眈眈。

“那位兄臺！哪位兄臺！你慢些走。”

許城騎在馬上，聲音傳播的很遠，叫住了那神色匆匆的青年。

那青年聽見呼喊，有些疑惑地轉過頭，看見許城向他而來，便出聲問道。

“這位兄弟，你叫住我是何事？”

“在下許城。”許城拱了拱手，翻身下馬，牽馬與青年一同前行，隨后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兄臺身上包裹，不輕。旅途雖遠，不在一處多停留，兄臺卻也要曉得財不外漏的道理。”

有“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的說法，更別提眼前這青年，也不像一介身份高貴之君子。

許城出言提醒，那青年才發現自己包裹露了一角，顯出里面的錢財，他有些慌張的收拾好，十分警惕地看了眼周圍，才感激的對許城開口。

“多謝許兄弟了，我叫戚門，若不是兄弟提醒我，我怕是危險了。”

實際上現在也一樣危險，許城暗自念叨。

這叫戚門的青年身子骨瘦弱，也不像孔武有力的人，自然人人都敢上千欺侮，更別提搶奪財物了。

許城搖了搖頭：“戚兄你現在危險太多了，不如我把你送入城中如何？”

戚門也感受到了藏在流民中火辣辣的視線，打了個寒顫，聽到許城的話，又有些狐疑的看向許城。

“這······”

猶豫了許久，又看許城也并非兇惡之人，一副儀表堂堂的模樣，氣質神俊飄逸，若天上仙人落凡間，不似紅塵中客，估計并非貪圖自己肩上錢財，才咬著牙道謝。

“那我再次謝過兄弟了，這恩情我戚門記下，日后定然百倍奉還。”

許城笑了笑，也沒當回事，但看到戚門一副愁眉苦臉又焦急的模樣，不免有些好奇。

“戚兄，你這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卻看見戚門嘆了口氣：“救人。”

“往京城中救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