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棺鎮邊緣。十幾輛車停在這里。除了守密局的六大督查，還有各位異能者的客服。

“八個區域已經完成了測評。”周廣博坐在一輛車上，打開保溫杯喝了口水：“他們去的都是比較安全的地方，唯獨這十五號區域……”

“放心。”方凱坐在他身旁，挑眉道：“‘千里眼’也進去了。”

“哦？”周廣博意外地看向對方：“沒聽說啊？”

方凱點了根煙，幽幽道：“是我的命令。”

“前幾天晚上停尸間的警報你還記不記得？”

周廣博點了點頭。

“那個叫李云瀚的小子有點問題。哦……季長輝問題也不小。”方凱抽了口煙道：“當時我讓千里眼和順風耳去監視他們……你知道，他們的能力只要在市區，覆蓋范圍極大。”

“我都差不多忘了這件事。”他在車窗上磕了磕煙灰，淡淡道：“但是命令沒有取消，昨天順風耳外出公干。千里眼卻跟了進去。”

“有收獲？”

方凱呲了呲牙：“也不算收獲……昨晚，他忽然聯系客服，問……有沒有一個叫做‘饕餮’的詭物的資料。”

饕餮？

周廣博皺眉想了想，搖了搖頭。

陌生的名字。

“如果不是千里眼在里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宋文清亂來。”方凱丟下煙頭，轉過身正要和周廣博說下去。卻忽然停住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忽然感覺……面前的小鎮模糊了一下。

但緊接著，他就沒空想這件事了。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入鎮的國道。就在前方拐彎處，忽然走出來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身高一米九，穿著帶羽飾的夸張禮帽，一身黑的晚禮服，紗巾蒙面。

“這是……大歡喜？！”周廣博愕然從座位上直起身子，不敢相信地看向前方：“普渡慈航座下四大羅漢之一？它怎么會在這里？！”

方凱沒有開口，而是喉結狠狠動了動。

他沒有在意對方怎么會在這里。

他在意的，是對方孤身一人！

而現在，這里有五位督查！收容等級全部在100以上！

一定是大歡喜，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對方身上那恐怖的壓力，如同海嘯一樣遍布全場，只是感受，都讓他汗毛倒豎。

對方也發現了他們，仿佛同樣驚訝，同時……也擺出了戰斗姿勢。

“殺！”隨著方凱牙縫中發出的一聲低喝，他已經如同炮彈一樣沖了出去。

轟——！赤紅的火焰在他周圍形成一片火浪，身側十米的草木瞬間化為黑灰。

這不可能……

看著沖來的方凱，大歡喜腦海中還回蕩著這一句話。

對方怎么找到他的？

為了不被發現，他特意不啟動異能走地面。怎么會被人類發現？

自己剛才感覺到街景一瞬間的模糊……是錯覺嗎？

“該死……周圍所有督查都在！到底是誰在坑我？！”

…………………………

踏……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李云瀚和季長輝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鐵絲網后。

地面一片漆黑，到處都是棺材。這些棺材沒有其他式樣，全都是筆直的四方形。堆積木一樣堆在地上。

他們不得不跳上棺材繼續前行，而隨著他們每往前走一步。在他們剛轉過頭，那些棺材就會立起來，形成一道道籬笆一樣的棺材墻。

李云瀚速度不快，距離中心的棺材山還有幾百米。

他故意放慢速度，一則是拖延時間，二則，是在考慮如何應對主宰。

“主宰沒有動我，聯系我的異能提示，很大概率是因為我身上那個勺子。”

“自從我們進入封棺鎮以來，它也沒有動其他人。我更偏向于當時它不能動。但是……為什么在徐英明打掉三個人皮糖人之后，它忽然發難了呢？”

其中應該存在什么契機……如果找出這個契機來，說不定就是這局對弈的平衡點。

盡管他已經放慢速度，但是距離棺材山仍然越來越近，十分鐘后，他們終于走到了棺材山前方。

還有一個小時……李云瀚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表，咬牙走了上去。

自己不知道這個平衡點，甚至不知道勺子是什么，但是……不代表沒有人知道！

只要能開宴，就有可能找到破局點！

咯達……軍靴踩在棺材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就在這一瞬間，棺材里忽然響起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囈語。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求求你了……我還有老婆孩子啊……”

整個聲音，就如同哀樂的前奏，在這個聲音響起之后，所有的棺材里，竟然全都響起了不同的聲音。

連綿成河，匯聚成海。

有拍打棺材的聲音，有指甲摳刻棺材板的聲音，有驚恐的哀鳴……哭喊聲全都匯聚成了一句話。

“我不想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此刻，李云瀚呼吸停滯了一瞬。

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低下頭，凝重無比地看向身旁。

一個披著頭發，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他身旁。

沒有任何波動，甚至沒有一絲感覺。

“我見過你。”壓住心中劇烈的波動，他看向對方的腿，沉聲開口。

對方腿上布滿傷痕。正是他在巧克力小徑中看到的那個身影。

女孩和男孩聲音在十歲之前極難分辨，他當時沒有聽出男女。

女孩沒有回應，而是走到了棺材旁，看向上方的照片，輕輕將照片翻了過來。

后面用凝固的血寫著一行字：封棺鎮七組，陳阿濤。

隨著這一張照片翻過來，后續的照片全都陸陸續續開始翻面。后方全部寫著一個個血淋淋的名字！

封棺鎮墨然，封棺鎮李靜，封棺鎮黃樹柏，封棺鎮……

“他們都是兇手。”女孩的聲音說不出的冰冷：“都該死。”

卡……她的頭顱扭轉了九十度，直勾勾地看向李云瀚，下一秒，一股無形的波動席卷他的腦海。

短暫的眩暈之后，再睜開眼睛，他赫然發現，這個世界已經成了黑白。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女孩，六七歲左右，通過她的目光來看世界。

她叫虞瞳。

這是一間普通的房間，女孩睡著顏色都看不出來的被子。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音，一個女人煩躁地說道：“吃吃吃！一天到晚除了吃什么都不會！長大了還要嫁人，遲早不是虞家的人！”

接著是一個男人冷漠的聲音：“看什么？這是給虞鑫燉的排骨，給我買包鹽上來。”

她拿著錢下了樓，買了一包鹽，但是店家找不出零錢，于是，她用剩下的兩毛錢買了一塊糖。

黑白的世界涌出甜蜜和幸福的感覺，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嘗到糖的味道。

被永遠銘刻在記憶里。

接下來，就是皮帶和煙頭。

因為，精打細算的母親發現少了兩毛錢。

“這是你能用的嗎？”父親的皮帶抽在她身上，帶著發泄一般的愉悅：“個賠錢貨！一分錢賺不到還學會偷家里的東西了？”

母親在一旁給哥哥虞鑫夾著排骨，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隨口道：“使勁打，讓她記住，是誰在賺錢養她。真不知道哪里學來的壞習慣，小小年紀居然學會偷雞摸狗了？長大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外婆輕輕擦去虞鑫嘴角的湯汁，虞鑫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碗里最肥美的排骨，嘟著嘴說道：“爸爸把她帶那間屋去打嘛，吵死人了都。吃飯都吃不好。”

“外婆，我要那塊最大的！”

“好好好，吃多點，早點長大。鑫鑫真乖。”

虞瞳的目光木然地看著這一幕，被拽著頭發拖進了里面的房間。

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動了。

她的嗓子啞了。

皮膚也麻木了。

她不明白，為什么出生到現在，哥哥和她過的日子完全不一樣。

漸漸的，父母不再打她了。

打累了。

她也不哭了。

因為她知道，怎樣才不會被打得更狠。

李云瀚以為她會被打死，但是……接下來，黑白的世界瘋狂顫抖著，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他看到了……父母在裝修家里。因為虞鑫住的不舒服。

隨著他的目光越來越往前，他看到了一個只有一米高大的漆黑空間，就在陽臺上！

關上門之后，沒有一點聲音——里面居然做了隔音！

也就在這里面，布滿了抓痕，上面刻著無數的字。

“放我出去！”“媽媽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再犯了！”

最后，是唯一刻在門口上的字：好餓……

那是十六年前留下的痕跡。

李云瀚忽然明白了什么……當年，虞瞳不是摔死的，而是父親出差，忘了她被關在這里，她是被活活餓死的！

沒有人想起她。

以為她逃了。

但是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還有一個人，被關在不遠處的陽臺。

刷拉拉……黑白世界在崩潰，通過這雙十六年前的眼睛，李云瀚發現她看到了……在父母找到她的尸體后，偽裝成跳樓自殺的一幕。

無邊怨毒和恨意，在這一刻蜂擁而來。那是根本讓人無法承受的恨，沾染一點都讓他神經亂跳！

所以，她頭七回來了。

把她哥哥的頭摁在了火盆里，活活燒死。

然后，把一個個對不起她的人，全都殺死了。

一家，一棟樓，一個小區……她的怨念之強，整個小區的人無一生還！

她想：自己在被打的時候，他們在哪里？

他們難道看不到自己滿身傷痕嗎？

聽不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嗎？

既然都聾了，瞎了，那就永遠也不要看到好了。

然而，她的怨念只存在于這個小區，根本無法出去。

直到……濃霧彌漫的時候。

咔……李云瀚眼中的世界盡數崩潰，出現在眼前的，只有棺材山。

和前方懸浮在空中的厲鬼。

身邊的季長輝早已眼眶通紅，但現在根本哭不出來。就在這時，虞瞳沙啞地開口道：“他們該死嗎？”

李云瀚看了看現場。

棺材山起碼幾千人！這恐怕是全鎮的人口！

在成為詭物之后，她的怨恨灑到了四面八方！

“該死。”他沒有一絲猶豫地回答。

不管該不該，現在必須該。

虞瞳仿佛笑了，深深看著他們：“那么……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