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節修長的手放在紙面上，食指和拇指捏著一支鋼筆，但面前的白紙上卻什么都沒寫。

宋文清透過窗戶看向屋外，人聲嘈雜。一位位士兵拿著機槍，裝甲車也已經出動，甚至能聽到遠處飛機起飛的轟鳴。

如臨大敵。

十幾分鐘前，其他幾位督查傳來緊急軍情，一只捕食等級逼近兩百的主宰已經復活，直沖潁河市而來！

并且……這是人類發現的第一個，具有完全活性化的城鎮！

“嘖……”他輕輕嘆了口氣：“普渡慈航還是急了，或者說太自信了……以至于到了自負的地步。”

“它的異能確實強大，不過……唯一性的可怕，從古至今都只留下只言片語，也就那幾個老牌家族能多了解一些。”

“它憑什么以為大歡喜一個人就能完成任務？”

搖了搖頭，他收回目光，但是眉頭并未舒展，反而緊皺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感覺……心跳有些異常。

仿佛有什么不可預知的事情即將發生一般。

咚咚……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他隨口說道：“進來。”

“宋督查，市長請您準備檢測‘長城’的安全，隨時準備啟動。”一個恭敬的聲音飛快說道。

“嗯。”宋云清隨意點了點頭，他甚至沒有轉身。

不得不說，人類的權力系統帶來的滿足感，還真是讓人著迷……

長城嗎……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士兵，挑了挑眉。

由數件超過三千年歲月的神造，花費三十多年構筑的防御體系，專門針對詭物……就連自己，都沒見過它的真面目。

因為六位督查外出，開啟長城的鑰匙一半在自己手中，一半在市長手中。

如果……能讓這座號稱“永不沉沒的防御”塌陷掉一段，想必也是不錯的景色……

“宋督查……”身后的聲音小心地響起：“您要咖啡嗎？”

宋文清看了看空掉的咖啡杯，點頭：“麻煩你了。”

就在剛剛回答的剎那，他全身如遭雷擊，一寸寸僵硬起來。

異能……真實系異能！

冷汗瘋狂流下，他的眼珠都快轉不動了。然而，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劇烈！

這是專門負責審問審核的部門，比如劉德義的千針，而身后這個人一轉眼就能控制自己，對方的等級一定很高！

自己剛才答應了對方的“問題，”現在，對方給出了“代價。”

咔咔咔咔……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機械地偏過半個頭，只能看到后方一席黑色長袍。他張了張嘴，仿佛想說什么，全身卻僵硬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窗外人生如沸，辦公室卻如同停尸房一般寂靜。

他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聽到對方倒了一杯咖啡，看到對方將咖啡放在自己面前。隨后，一個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現在了他身側。

對方的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聲音再也沒有半分恭敬，只有刺骨的冰冷：“介紹一下，裕豐省審查大隊，審查官A489，代號‘無面者’。”

“從現在開始，我將對你進行為期六個小時的審查。”

他悠閑地走到了宋文清對面，宋文清這才看清，對方黑袍下，是一張銀色面具，上面刻繪著惡鬼圖案。

無面者十指交錯，雙手撐在下巴上。淡淡道：“也不用想著跑，距離這里一百外，二十三位狙擊手，正用專門對付詭物的滅靈槍對準這里。”

“只要有任何不對……”他打了個響指：“砰。”

“你懂得。”

居然是審查官……宋文清臉上的肌肉都在輕輕顫抖。怎么會有審查官忽然下來？

他在人類社會生活已經太久，非常了解人類社會的章程，如果懷疑自己是詭物，首先是關押，然后是提審。

當市區確定有問題之后，才會往上報。從來沒有省級審查官在沒有任何證據，任何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蒞臨市區，提審一位副局長。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一道道人影出現在腦海中，他飛快排查著。許久，他的眼角才抽了抽。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李云瀚。

但他算什么東西？

甲級未知異能，這個身份遠不足以舉報一位副局長！說句不好聽的，他哪怕實名舉報，當場對峙，市區里要安撫的反而是宋文清。

為什么？

很簡單，靈潮初期，捕食等級100以上的異能者都是定海神針！根本不是還沒有加入軍部，毫無寸功的新丁可以隨便舉報的！

再說，哪怕對方舉報成功了，市里完全沒有動靜的？憑什么直接來一個審查官？

中間的程序被狗吃了嗎？

“你在想為什么？”無面者仿佛笑了笑，靠在椅子上：“不用多想了，我既然來了，就必須進行程序。”

“來，宋文清。”

他輕輕招了招手，聲音仿佛變得虛幻起來。宋文清的目光，也在這一瞬間變得迷離。

“告訴我，你到底是人是鬼？”

不……不能說！

但是，他根本無法抗拒，緩緩張開了嘴唇。

“說吧。”

面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好困……宋文清的思維在不斷往下沉淪，那個該死的聲音就像一把鑰匙，在不斷撬開他深處的記憶。

“我……”

“我是……”

一條條青筋迸起，他忽然抬起頭，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我在地獄等你……渣滓……”

砰！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的大腦猛然裂開！紅的白的濺射了一地！

“記憶炸彈！”無面者也嚇了一跳，隨后立刻站了起來：“他居然給自己下了記憶炸彈，夠狠……但是，他以為這就完了？”

“來人。”

宋文清永遠看不到了，就在他身后，不知何時站滿了潁河市軍方所有留守的異能者！

“搜集好他的遺體，帶回舟航市。”無面者漠然道：“立刻控制本市所有守密局成員。誰膽敢聯絡外界，一律就地格殺！”

“現在帶回去嗎？”一位異能者問道。

“不。”無面者走到窗前，放眼望去。

厚重的濃霧中，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已然出現。

轟……轟……伴隨著對方的每一步，大地都在輕輕顫抖。

“先解決潁河市的這個怪物！”

“我雖然不是戰斗系的，但是捕食等級還在，可以給它一些威懾。只希望……別遇到個瘋子才好……”

…………………………

潁河市國道。

一排排鋼鐵洪流已經在這里形成一片長墻。

前方是二十多輛裝甲車，后方是數百名軍人。

一根根漆黑的槍管，一門門冰冷的大炮，全都對準了國道之上。天穹的濃霧里，依稀可以看到飛得極低的飛機在盤旋。

然而，就算武裝到了牙齒，也沒有一個人能輕松的起來。

轟……轟……地震一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個頂天立地的龐大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媽的……”五名督查已經回到了隊伍中，方凱臉色鐵青地看著那個怪物。咬牙道：“這他媽是美夢神？是噩夢神還差不多！”

從沒有在任何記錄中看到過……就算推測濃霧即將到來的臨時學習中，資料里也沒有提過一嘴！

末日將至，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不知道。”劉德義蒼老的臉上滿是凝重：“做好拼命的準備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孫子結婚……”

隨著怪物越來越近，這方天地氣氛已經凝重到了窒息的地步。

“尖刀排準備！”

“火炮準備！”

“轟炸準備！”

“時刻關注通信頻道！一旦下令，立刻開火！”

“記住，我們身后就是人類聚集地，幾十萬人在看著我們！誰敢后退……別怪軍法無情！”

一個個聲音在對講機里飛快傳達。哪怕鐵血如軍人，此刻臉色也有些發青。

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三十米……二十米！

到了這個距離，所有人都差不多看清了對方的真容。

“這……”林雯用力抿著嘴唇：“這就是城市完全活化后的產物？”

“真是比我噩夢里還恐怖……”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根本看不到頭的怪物。

全身都是由泥石構成。一棟棟房屋，一棵棵樹木從泥石縫隙中長出。就像一個……一個行走的蒼藍星一般！

在那些陰影的裂隙中，一只只猩紅的眼睛睜開，不斷打量著四周。

看不出有感情，甚至不能確定形體。它就這么直直站在隊伍前方，和上千人對峙。

“這種東西……真的是槍炮能解決的嗎？”一位士兵死死咬著嘴唇，擦去了額頭的冷汗。

時間仿佛停滯，誰也沒有敢開第一槍。

五分鐘……十分鐘……

十五分鐘后，對方猛然蹲了下來。

轟——！！巨大的氣浪，直接沖擊得前方裝甲車都晃了晃。地面起伏不定，仿佛被揉發了的面團。

“射擊！！！”毫不猶豫的命令傳下，剎那間，無數火光飛濺。炮筒伸縮之間，火藥如同煙花一般爆發。將這片濃霧都染做晚霞。

然而，根本沒用！

美夢神被打得后退了幾步，不得不抬起手遮擋火力。但緊接著……對方居然站了起來。

隨后，朝著遠處走去！

轟……轟……劇烈的震顫傳入眾人耳中。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

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已經準備好了拼死一戰，守住潁河。對方……為什么離開了？

“為什么？”

“為什么不讓我殺了他們！”

“我沒有先攻擊，是他們先動的手？你說過不干涉我的生活！”

國道上，伴隨著美夢神的行動，一道道怨毒的意識瘋狂傳達給李云瀚——此刻，對方正坐在美夢神膝蓋的位置。

“嘖……不是說好不吃人嗎？”

“我餓！！！”聲音幾乎是咆哮了。

李云瀚掏了掏耳朵：“那就去獵殺主宰啊？”

他熱心建議：“死谷道你知不知道？經常過來一些大家伙。”

“現在我還不是他們的對手！”虞瞳快瘋了。

“那就沒辦法了。”李云瀚的聲音冷了下來：“簽署了契約，就是餐廳的賓客。違背契約的后果，我想你不愿意知道。”

“行了，就在前面放我下來吧。”

“記住，這周六，我希望看到你進獻的食材。哦，對了……”

“別忘了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