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杏睡不著。
準確地說,是興奮得睡不著。
她竟然有那般俊秀不凡的表哥。雖然關系遠了一些,但冬杏此時在心中默默地想,恰是正好。
想不到末了,還有這等的際遇。
命運還是眷顧她的。
冬杏咬著唇瓣,快活得睡不著。
假如,假如,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冬杏抱著枕頭,稚嫩嬌艷的臉龐,被溫熱的被窩烘出一團紅暈來。
她想起表哥取下面冪,似盛了曜曜星辰的眼眸看著她時,她渾身都酥軟了。
表哥不僅長得好,身份,也很尊貴。雖然姑祖母從來沒有向她當面提及過西南府那位親人的身份,她卻是無意中聽來,原來當年秦家有雙姝,同日出閣,一人被迎入宮中為妃;另一人則是坐上馬車,直奔數千里之遙的西南府。
數十年光陰荏苒,秦家已然破敗不堪,拼了全家的性命,只留下她一根獨苗在世上掙扎獨活;留在宮中的姑祖母生前羸弱不已,死后差些連自己都保不住。可秦家在西南府的后人,卻俊秀非凡。
可真是命運弄人。
卻又在冥冥之中,到底還是有血濃于水的情分。
她細白纖長的手指忽而抓住被角:可那人囑咐的事情……
豆蔻年華的少女,一雙杏眼瞪著天花板,細細地盤算起來。她既能在掖庭里安然無恙的活著,除了有人關照外,自然也有自己的一點主張,一點計謀,才能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掖庭里活下來。
到頭來,還是只能靠自己……
少女的櫻唇咬了又咬,一時歡喜一時憂。
這廂少女懷春,輾轉難眠,那廂皇宮中某個年輕姑娘同樣也臉頰發熱。她倒不是對面前的男子心生傾慕,也不是因為他靠得太緊而春心萌動,而是惱恨自己竟然又沒有發覺他的到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孫南枝貝齒輕輕在嬌嫩的唇瓣上咬下一點痕跡,這才放過惱怒不已的自己。
段離燕沒來之前,她正蟄伏在安息殿的梁上,略有些悠哉地看著下頭??善巳藖砹撕螅瑒e的地兒不去,偏生擠在她的身邊。
此時二人,正蟄伏在安息殿的梁上。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房梁可待,可這地兒是她先占的,憑啥要讓給他。孫南枝壓根不省得自己忽地就鉆了牛角尖,以前的自己,才不會在乎這些。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房梁可待,但段離燕有話要與孫南枝說,且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此刻擠在一個年輕姑娘身邊,是大大的于禮不合。他滿腦子想的俱是,如何說服孫南枝做自己的心腹。
蘇姐姐可說了,孫南枝與她,不過是純粹的雇傭關系,待過了這兩年,孫南枝便是自由之身,去哪里是孫南枝的自由。
不過,蘇姐姐說這話時,為何像是憋著笑?
他想要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作心腹,并沒有什么不妥啊。
段離燕壓根沒注意到,孫南枝雖然是個俠士,但總歸是一個女子。以前的他,可是避女子如蛇蝎的。
一個原本避女子如蛇蝎的男子,忽地想要一個女子作為心腹,不是見色起意,便是沒有將那女子當作男子。
二人各自心懷鬼胎,從房梁上瞧著下面。
底下的內侍,正一邊戰戰兢兢的四下張望著,另一邊抖抖索索的燒著紙錢。大廳一旁,多了一張玫瑰椅并一張小高幾。小高幾上擺著銅爐茶壺,幾碟子點心。玫瑰椅上坐著一名老婦。這老婦,瞧起來五六十的年紀,頭發梳得光溜溜的,在腦后盤成一個髻。髻上插著瑪瑙做成的梳子,脖子上掛著一串瑪瑙項鏈,耳朵上也掛著瑪瑙耳鐺。她此時正呷著熱茶,一雙三角眼斂著,讓人窺不清喜怒。
這老婦原是太后的心腹,叫做福兒的,后來年紀大了,周圍的人都稱她為福嬤嬤。她貼身服侍太后數十年,素日里甚得太后重用,她一輩子沒嫁人,太后感念她的功勞,賜了她一座莊子,預備過些日子便要到莊子上養老的??勺蛲戆蚕⒌钔蝗霍[鬼,嚇得幾個內侍胡言亂語,說是秦太妃魂魄不安,太后這才讓福嬤嬤到安息殿中坐鎮。
福嬤嬤伴在太后身旁,手上不省得沾了多少人命,便是黑白無常來了,大約也是要讓黑白無常褪下一層皮的。
福嬤嬤坐鎮,幾個內侍雖有了依仗,內心總歸還是有些恐懼。這不,一個內侍燒紙錢的時候太過恐懼,手一抖,不知怎地,那火苗就躥上了他的手。
內侍驚叫一聲,用力一甩,恰恰甩在火盆上,他驚懼之下,力道大得嚇人,竟然將火盆打了出去,火盆打了個溜兒,恰恰翻進了帳幔底下。帳幔又是易燃物,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火苗就躥起來了。
剩下的那幾個內侍驚懼地叫了起來,瑟瑟發抖,一時竟是不省得要如何做。
若說沒有鬼,他們打死都不信!
卻見那福嬤嬤不慌不忙,拎起銅爐,疾步走向起火的帳幔,照著起火的部位澆了一通,火熄了。
她轉過身來,雙目中俱是不屑與怒意:“沒用的東西!”
幾個內侍趕緊趴下來,連連磕頭:“多謝福嬤嬤!”
福嬤嬤照舊坐回玫瑰椅上,抓了一把瓜子,嗑了一顆,不緊不慢地嚼了,才緩緩道:“你們進宮晚,不了解秦太妃,有點動靜便大驚小怪,倒也不怪你們。”
方才那個打翻火盆的內侍很有眼色地跪著走過來,用手將福嬤嬤吐出來的瓜子皮接住,討好道:“福嬤嬤消消氣。”
內侍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態度又端得好,倒是有幾分讓人憐愛。
福嬤嬤難得的多看他一眼,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頰,才又不緊不慢道:“這秦太妃進宮不久,便自己偷偷服毒,絕了孕育子嗣的機會。她此舉惹得先帝不喜,對她甚是冷淡。后來數十年,她都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躲著。你們說,這樣的人,生前都似一只螻蟻,死后……又有何懼?”
那內侍方才被捏了一把,白皙的臉頰紅通通的,不省得是嬌羞還是旁的什么原因。他聞言恭維道:“福嬤嬤福氣大,奴才福氣薄,還請福嬤嬤多多關照奴才?!?/p>
這小內侍,很上道啊。
福嬤嬤瞇著眼看著小內侍,只可惜,不久之后她便要到外頭養老了,再也瞧不著這樣鮮嫩的小家伙了。
她奴了奴嘴:“你,與老身一道,到外頭重新接一壺水過來?!?/p>
那內侍趕緊起來,拎了銅壺,攙著老嬤嬤一道走了。二人一走,剩下的幾個內侍面面相覷,忽而笑了起來。
孫南枝正看得莫名,余光一瞄,見身邊的段王爺身影一閃,竟下了房梁。
噫?段王爺這是想私底下教訓那福嬤嬤?那可不能錯過。她得抓住一切機會,嗯,偷師。
二人一前一后,幾乎同時趕了出去,追上那福嬤嬤與內侍。
那福嬤嬤與內侍說是去接水,卻左拐右拐,進了一間偏殿。
段離燕正琢磨著如何教訓那福嬤嬤,卻見福嬤嬤一進偏殿,就火急火燎的撲向內侍。
噫?福嬤嬤這是要用武力教訓那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