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瞬,白凈凈頓時又感覺到了被人嫉妒的目光。
孫南枝冷然的跟在后頭,看著白霜霜毫不掩飾的嫉妒,以及白糖糖微微扯出來的笑容。那笑容,卻是比哭還要難看。
白糖糖雖然比白霜霜沉得住氣,但終究,還是少女心性。
孫南枝朝段離燕看去。
沒戴面冪的段王爺只留下一個寬肩窄腰的背影,腰肢挺拔,盡管只是背影,卻還讓人能感受到他冷然的氣息。
但無論如何,他在人群中,是突出的。
少女們愛慕他,無可厚非。
秦冬杏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頭,時不時的抬眼看向他。
秦家老祖宗只肯見五人,段離燕挑了秦冬杏、小程兒,白凈凈,以及她。
孫南枝聽到有人幾不可聞的道:“那丑丫頭可真有福氣……”
不管如何,再怎么嫉妒,一行五人,在作尼姑打扮的侍女帶領下,進了瑤池閣。
今兒的日頭薄情寡義,只淡淡的照拂著世間。一陣清風拂來,帶來濃郁的線香的味道。
段王爺說過,他家祖母禮佛。
進得里面,路徑越發的幽深。除卻線香的味道,還有一股濃郁的泥土的味道。但見四周樹木蔥蔥郁郁,矮竹緊密。
孫南枝的視線默默的掃過樹木。
有人在暗處偷窺。
見她的視線掃過,那人的視線卻是越發的毫無忌憚起來。不過,許是見孫南枝只是一個相貌丑陋的丫鬟,便又嫌棄的移開了目光。
再上了幾級臺階,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建造得小巧精致的廬舍。
濃郁的線香味道,便是從此處傳出來的。
廬舍外,照舊守著兩個作尼姑打扮的中年侍女。
她們朝段離燕行禮后,將門扇打開。
一行人緩緩進入。
廬舍內,竹制的簾子半卷著,齊人高的多寶格將房子隔開,多寶格上,大多是書卷。透過多寶格,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有人背對著他們坐著。
那人同樣穿著灰袍,背影清瘦,微微垂著的頸項上,是烏黑如云的頭發。發髻上,只插著一根竹制的簪子。
嗯,竟然與自己頭上的簪子材料如出一轍。孫南枝默默的想。
段離燕的聲音仍舊冷冷清清:“孫兒請祖母早安。”
秦婉柔還沒有回答,秦冬杏雙腿一曲,就跪了下去,帶著哭音:“杏兒見過姑祖母。”
一直垂著頭的白凈凈唬了一跳。想不到今兒來挑釁的小姑娘竟然有這般來頭。
坐著的秦婉柔語調輕柔,聲音并不見蒼老:“燕兒,你且過來。”
段離燕緩步走過去,微微彎下腰,秦婉柔便搭著他的手,姿態優雅的起身,而后緩緩的轉過身來,緩步走了出來。
孫南枝心中微微的,吃了一驚。
秦婉柔的長相,竟是出乎她的意料。
段離燕是她的孫兒,年紀都這般大了,可秦婉柔的長相,仍舊宛若三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般。除了眉眼間沉淀的那一絲淡然,她身穿灰袍的模樣,面容嬌美,仿若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上寵愛著那般。
秦冬杏也有些呆了。
此時瞧著段離燕與秦婉柔,哪里是孫子與祖母,分明是一對姐弟般。都說秦婉柔與秦婉儀是雙生姐妹,可秦太妃死之前,憔悴而老,仿若凋謝的花兒。眼前的秦婉柔,卻正是花兒開得正盛的時候。她心中不由自主的冒起一個念頭:秦婉柔,是如何保養的?難不成是清心寡欲的吃齋念佛,便能青春永葆?
秦婉柔的神情也像段離燕一般淡然的看向秦冬杏:“一路跟著燕兒車馬勞頓,倒是不用這般著急向我請安的。”她語氣淡然,完全沒有一絲長輩對不曾見過的晚輩那般欣喜。
秦冬杏心中很是委屈,鼻頭一酸,卻仍是忍了下來:“是。”
“我這半生,已然與紅塵絕緣,如此。阿音。”秦婉柔喚道。
一個中年侍女低眉順眼的走了出來,手上端著一個紅漆小盤。
“這本《金剛經》便賜予你罷。”秦婉柔道。
高門大戶的長輩,再落魄再窮困,也不會賜晚輩《金剛經》這樣的玩意。便是一本《女誡》,也比一本《金剛經》強太多。
難不成,秦婉柔意思是讓秦冬杏像她一樣,青燈常伴?
想起秦冬杏今兒氣勢洶洶的模樣,白凈凈心中唏噓不已。
忽地秦婉柔的目光看向她:“這位女施主是何人?”
白凈凈一下子慌張起來:“稟老祖宗,我,我,乃是白家女子……”
秦婉柔的目光變得更冷了,她微微轉頭,看向段離燕,眼中全是不解。
孫南枝眼皮微垂,這秦婉柔,與秦婉儀、白瑤瓊,竟是不對盤?
秦冬杏千里迢迢的來投奔段家,她竟是沒有問秦冬杏的身份。看來她早就省得秦冬杏的身份。她對秦冬杏這般冷淡,是因著什么樣的仇怨?
段離燕面無波瀾:“此白家女子,性情嫻靜,最是適合陪伴祖母吃齋念佛。”
白凈凈頓時驚惶不已:“王爺,這……”她一點兒都不喜歡吃齋念佛,她要嫁人,要像凡人一般活得庸庸碌碌的!
段離燕不理不睬。
白凈凈一顆心,頓時涼透了。
段離燕是俊秀不凡,人中龍鳳,可,可,他怎地這般可恨!虧得十一妹妹與十三妹妹兩顆芳心,全系在他身上!這,這段離燕,著實太可惡了!
白凈凈一臉的哀求,可段離燕仿若未聞。
倒是秦婉柔冷然的看了她一眼:“此女體態豐腴,怕是不能忍受佛門中的清靜。”
白凈凈差些就落淚了:“老祖宗明察!”
秦婉柔又冷冷淡淡的看了孫南枝與小程兒一眼。
她的這種冷淡,與段離燕的并不一樣。段離燕的是帶著三分冷清與六分冷血,而秦婉柔的,卻是疏距。仿佛所有的人,世間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
孫南枝忽地對秦婉柔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她以前,可不就是這般樣子的嘛。除了練武,旁的事都沒有興趣。
秦婉柔仍舊是冷冷淡淡的模樣:“我累了,你們出去罷。”
秦冬杏很是失望。原以為她能依仗秦婉柔,可如今看來,秦婉柔對她不喜。她還是抱緊段離燕這棵大樹罷。
一行人正要出去,忽地又聽得秦婉柔問:“你婉儀姑祖母去時,可是安詳?”
雖然說是翻了臉的姐妹,可到底血濃于水。
秦冬杏的委屈終于忍不住了,她跪在秦婉柔面前,眼淚簌簌流下:“婉儀姑祖母,去的時候,仿佛像是睡著了一般……”
秦婉柔垂眼看她,眉眼間的那絲淡然不見了。
她說:“燕兒,杏兒乃是秦家最后的一點血脈。如今她已到議親的年紀,你定然要好好的替她擇一門婚事,讓她安心生兒育女,將來過繼一個孩子與秦家,好叫秦家莫絕了后。”
秦冬杏忽地仰起滿是淚水的臉頰:“姑祖母,杏兒不要嫁人,杏兒只想伴在您身邊伺候您。”
“倒也不用。”秦婉柔的語氣終于沒有那般冷清了。
她道:“你只需要,每隔三五日,便過來陪陪我即可。”
從瑤池閣回來后,白凈凈的房子,再度熱鬧起來。
這回來的,是白老三。
白老三一進門,臉上噙笑:“八妹妹,你的家中我都替你安頓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在這住著,旁的有什么需要,只管開口。”
白凈凈很是郁悶,她想回白家堡。盡管白家堡里的家又小又簡陋。
可她不能。
雖然秦婉柔不喜歡她,但是兩面三刀的段離燕從瑤池閣出來后,又即刻命人送來各種各樣的葷食,生怕餓壞了她。她是一點心情都沒有,全都讓小枝吃了。
段離燕可真是個兩面三刀的家伙。她定然要勸兩個妹妹盡快清醒。
是以她喚孫南枝:“小枝,我們到十三妹妹那里去。”
孫南枝微微點頭,順手將幾碟沒有動過的葷食放進食盒中。
對哦,去拜訪人家,可不得拿些禮物。她兩手空空的來王府,又不能出去,更不能拿房中的物什。
這段離燕賞賜的食物,倒是最好不過的禮物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這小枝,不愧是在灶房做粗活的,拎起那般重的食盒來,輕輕松松。
白糖糖就住在隔壁,二人拐了個彎,瞧見白老五從白糖糖屋中走出來。
白凈凈很是羨慕:“十三妹妹與五哥的感情真好!”
孫南枝冷眼旁觀,看著白老五噙著笑走到她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