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來半只烤鴨！”
“好咧！”
掛著圍兜的張段杰起身，右手一脫掛鉤甩去油脂，哐當摔在案板上，震得不銹鋼臺面直顫，一抓柄，手起刀落。
“老吳，要大要小？要片要塊?”
“小的！今天嘴饞不要片皮，切塊就可以了。”
“好嘞。”
喧囂的都市，大片的平層房屋，一條長街滿是叫賣聲。
小橋邊，流水旁，一塊紅色的招牌寫著張氏熟食。
掛腿斜劈，咔嚓咔嚓的聲音。一刮刀裝入盒中，張段杰熟練的手勢。
他是這家店的二代掌勺。
一盒烤鴨，一份醬，一張卡片，拎著袋子遞過玻璃窗。
“二十三塊八。正好不用找了。”
老吳接過袋子，隨手掛在車把手，擺了擺手，踱了幾步跨上電驢。
“小張走了！這香氣沒得說，就是懷念老張的感覺啊。”
沉默的張段杰默默擺擺手。退回了位置。滴落的油脂。在烤盤上發出滋滋聲響。
店鋪中掛滿的銘牌，無不訴說著曾經的輝煌。
飄遠的記憶，似是在父親的手筆下，大牌長龍。
電視臺、老食客、老阿姨，還有那些玩著社交軟件的年輕人……
手機上不曾刪去的截圖，那是網站上永恒而短暫的記憶。
上萬份的評價，四點八分的高評分，如今搖擺的暖光燈泡，它的溫熱照不了這清冷的店面。
蜷縮在一邊的光亮，數十道招牌菜，如今只剩下這早就無味的張氏烤鴨。
張段杰很喜歡這個位置，但身份卻發生了變化，破舊的筆記本寫滿了父親的瑰寶，然而一切都太匆忙。
“小王，你還要吃他們家呀！他們家呀早就已經走形了……”
“那味道……真的不好，還不如街前面的那家。”
“這又柴又老的，你吃得下？”
“嗯嗯，學姐說得對。但就是有些懷念了，去去就回。”
腳步聲越來越近，女孩的笑顏已深入記憶。
“張哥哥，來只烤鴨。”
“哦，來了。”
沒有多言，張段杰就已經開始切片，一包醬，兩盒鴨子遞過了玻璃窗。
“喏，三十張卡片。”
他接過后抓在手中，敞了敞袋子。
“今天放學真早。謝謝惠顧！趁熱吃，打結就不脆了。”
張段杰看著遠去的身形，習慣性的沉默不再說什么。
比起那些指點的聲音，他更在乎手上的分量。
這些精心保存，沒有污濁的卡片。他收在了一個獨特的月餅盒中，滿滿的一整盒。
“混賬父親寫的那么深奧，完全看不懂啊！”
關上卷簾，拿著依舊剩下的半只鴨子來到后堂，隨意丟在桌板上，又揣摩起了那本破舊的筆記。
數百頁的文字，張段杰就只翻了三頁，無他僅僅是這三頁，他感受到了鴻溝。
獨不是小時候父親強迫自己，要不是曾經的手把手指導，恐怕連這些都看不懂吧。
“煩死了！”
嗙的一聲，有些心煩，不經意間一拳砸在了那破碎的筆記本上。
“嘶啦啦——”
有些響的碎裂聲，他神色一慌，原本郁悶煩躁的心情暫時被踢開，此刻他開始擔心起來……
“這老古董，不會就這樣折了吧。哦嚯，完蛋！搞不好就此完結了吧……”
“完了，完了！”
破損的本子，散落的紙張，張段杰很是慌亂的收拾著。
“這是……”
交錯的手指竟然捏出一條縫，在第一頁和封面中有個夾層，塞著一張很薄的泛黃紙片，一行潦草的字跡已被油脂侵蝕，依稀可辨。
“給小張。”
端詳一會，發現這是翻轉的結構，輕輕一撥弄，旋轉的活舌頭，有著四條金屬色亮斑。
這是什么呢？揣摩幾下，他那多年電子維修的經驗，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這好像是個U盤，估摸著還不小，好像有四個千兆字節的容量。
哎，不會有視頻吧，心中狂喜的張段杰當即把U盤插入電腦。
噔噔一下，揚起的心情此刻一下子泄了氣，不是因為沒有反應，而是這里面空空如也。
“混賬老爸死了還要耍我。”
涌起的怒火，抬起的手突然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啥玩意？”
只見電腦桌面突然出現了一圈水藍，就像寧靜的湖水冒出了泡泡一般，一個黑乎乎的腦袋，咕嚕咕嚕地冒了出來。
張段杰揉了眼睛，“我……靠……還真的是一只……”
電腦桌面恢復了平靜，而躍然其上的竟然是一頭可愛卡通的黑熊形象。
“3D畫面嗎？不對！不對！”
那頭冒泡出來的黑熊，在桌面上快速踱步了起來。彎腰好奇的打量著電腦桌面的文件，隨手扯過幾個瀏覽器的圖標，又飛快丟到一邊。
隨著一面出現的鏡子，它停下了。
傻愣愣的樣子，突然雙手抱著它的小臉，一臉驚訝地凝視著前方盯著張段杰，“你就是第二代使用者嗎？”
這一開口倒是讓張段杰嚇得半死，“我天，還會講話，好像還是活的耶！”
“什么好像呀！呀，那段時間真的嚇死本熊了。還好沒失憶，就是睡了幾年罷了。還好他留了一個副本。”
“很高興認識你。”那頭黑熊一副終于思考完畢的樣子，揮了揮它的小短手。
“定制助手，張小熊。”
“你……你好，鄙人張段杰。”
“和你爸一樣，土的掉渣的名字。”
畫面中的那頭卡通熊，突然捂著臉震驚了起來，不斷涌出的文件，隨即羅列出數十疊。費力鉆出的腦袋，將它們都推出了屏幕邊緣，一腳踹出。
“嘛，因為是副本，你沒有重置的權利，所以這些都不需要了。所有的設置全部都維持在上代使用者的范圍。也就是所規劃的服務路線、涉及領域都沒有變化！”
盤坐著的熊，抓著光溜溜的腦袋使勁搓揉，最后直接趴在電腦桌面上，砸著腦袋。
“這是怎么啦？張小熊？”張段杰不確定的語氣，它突然一躍而起。
“想到了！”
“想到了？昂？”
“嗯，想到了。就說有什么東西卡住本熊的計算，感覺渾身難受。吶！刪除任務。這個還沒完成確認的任務。嗯，看看日志……最后確認最后委派的任務是……”
小眼睛眨巴著，翻著一個活頁夾。
“嘿嘿，找到了！仔細看看中……嗯，是小成本規模化標準化餐飲的方案。嗯……然后他還買了一個可繼承副本。原來是這，真的多虧了他呢，差點以為要嗝屁了！二代使用者？張段杰？傻了嗎……”
放大的熊眼拍了拍屏幕，張段杰總算回過了神，
“抱歉，也就是父親，一直在使用助手？在美食這個領域？”
“噗噗，不對。”
屏幕上的那頭，它畫了一個大叉，“當初設置的領域是規模化餐飲。前主人可是對自己的菜色是很有自信的，所以才轉型規模化餐飲。”
有些僵硬的張段杰搓著張氏烤鴨的那三張紙。
“這個你不用擔心，本助手可是全能的喲。在領域內無可匹敵。唯一的問題，你要不要使用本熊嘍。”
跳到屏幕上方的它抓出一個文件，好像是從不知哪冒出的口袋掏出來的一樣，一躍而下。
嘩啦啦大段大段的文字飄過，最后停在了幾行橫線上。站在屏幕的最下方壞笑的熊臉，捶了捶最后的一根橫線。
“反正二代使用者從副本還原啟動，是沒有完整的權限，以進行自定義需求。所以簽了用戶協議就行唄，看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會看？”
“確實，直接打鉤確定的。不過，父親的道路嘛……”
自嘲一笑的張段杰，透過卷簾，好像看到了那喧囂的長街，以及父親在櫥窗前的忙碌。
“變個手寫筆唄！”
“有本事你讓本熊出來！”
“實體化不是基本操作嗎？”
“滾！”
苦著臉，用鼠標扭捏地寫下了張段杰三個字。
“電子簽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