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無！你在做什么蠢事？！”

沈之玠垂下顫動眼睫望向深入木頭三寸的銀鏢，尾部金穗仍細微晃動——方才僅僅差半指距離，它刺入的就是她的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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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外間胡斯已然怒氣上頭，扔飛鏢的手此刻指著帶衙役來勢洶洶的阿無，覺得手指姑娘家有違風范，就曲了食指繼續：“把人全給帶走，商文會是你們想闖就能闖的地方嗎。”

為首的捕頭吃過教訓，收到舉報前來拿人時辦足所有通令，準備妥當才站在這，聞言立馬甩出白字黑字的搜查令呈到胡斯面前：“衙門例行辦事，快讓開。”

胡斯雙手環胸臉色陰沉地立在原地。

縮在眾人背后的阿無頭微微抬起偷瞄他一樣，那神情陣青陣紫，她握緊拳頭，猶豫著害怕地上前幾步想拉他衣角：“胡哥，就讓大人們進去看看吧，若沈姑娘當真無事，他們也不會將人帶走，就看看。”

胡斯冷哼一聲，側身躲過她的動作，眉尾高高揚起睨著她，“養不熟的玩意。”

阿無霎時慘白了臉。

捕頭沒空看他們家長里短彎彎繞繞，一心只想進去把人抓了帶走，趁眾人沉默之際，他向手下揮手使眼色。

幾個衙役當即分成兩撥，分別纏住胡斯、闖進去抓人。

捕頭走在最前，因此最先看到端坐床沿的沈之玠，他瞬間愣住，眼珠瞠得比銅陵還大。

“是你？！”

他驚恐的語氣里溢滿難以置信。

沈之玠微微仰起頭，纖長白皙的脖頸拉出的線條好看極了，那雙形狀姣好的瞳眸里卻盡是冰冷與打量，以及被打擾休息后濃濃的不悅。

“幼兒尚且吃一次教訓記一次，你年長他們數十歲，怎么連幼兒都不如。”被刻意壓低的聲線浸染沙啞的淡漠，她邊說邊站起身朝外緩步走去。

睡下時衣衫未解，恰巧避免此時尷尬。

她收攏袖口的手緊掐掌心，抑制住虛軟無力的顫抖。

衙役們想阻攔，可捕頭咬著腮幫子眼神緊張又恐懼地看她行動，不下命令，他們也摸不著頭腦。

最要緊的，是外間胡斯以一敵多輕松撂倒圍攻幾人走到沈之玠身旁，手臂伸展指尖捏著淬反綠光的銀鏢，呈保護姿態將她牢牢護住。

見識過胡斯的手段，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會館內因此處動靜紛紛亮起燈，面發須白的商會柳掌柜攜帶滿身硝塵而來，一看場面緊繃打似隨時能開打，他忙把躲在后頭掉淚珠子的阿無拉起，詢問緣由。

阿無哭哭啼啼，想要辯解，胡斯凌厲眼刀立即掃來，她渾身哆嗦，又哭又鬧得敘述完所有經過，“難道是我猜錯了嗎？她本來就得了病，又與疫病癥狀如此相似，任誰看了都怕啊！”

“所以你就善作主張把衙役帶來？”柳掌柜手虛舉身前，不留情面地訓斥她一句，然后朝沈之玠拱手熱切道：“叨擾沈姑娘歇息屬實是老朽過失，若您不計較，我給您再換個安靜些的院子，您看如何？”

沈之玠緘默。

任由阿無繼續作亂下去，換再多院子她也無法得到安靜。

見她不語，柳掌柜人精得很，他轉臉看向好似驚嚇過度的捕頭，好言相勸：“老樊大人跑這一趟，我讓人在前廳備了暖身茶湯，看在商文會的面上，大人給柳某個臉面，喝口湯再走。”

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柳掌柜雖明里暗里滿含驅趕意味，但捕頭照樣得生生應下，誰讓他背后靠得是天下第一商會。

遑論貴族大家，平民百姓也知錢財貴重。

捕頭擠出笑容，在柳掌柜疏離客氣的做請動作里帶手下離開。

廂房驀然僅剩四人。

沈之玠轉身到梨花木椅前坐下，撐著頭痛欲裂的腦袋，“胡斯，馬車都收拾好了么？”

“妥當了。”猜不透她所問何意，胡斯照舊老實回答。

沈之玠撩起沉重無比地眼皮覷著墻角當膽小烏龜地阿無，素白指端按壓角穴，面容雖蒼白，語氣卻平淡，不怒自威：“撇下病者獨離不管死活，甚至尋來官差要捉拿客人，這就是你們商文會的待客之道？”

“沈姑娘言重，讓姑娘煩憂，此事是柳某不對，柳某在此給您道歉賠禮。”

柳掌柜認錯認得相當實在，一人把所有過錯全部攬下，虛心謙和地為她安排一樣比一樣貴重的禮物，直到胡斯直言馬車塞不完才堪堪罷休。

“世人皆道商文會堆金砌玉，”沈之玠揉了揉困頓眼睛，強打精神的挑起緋紅唇瓣，“果真其實。”

柳掌柜眉頭跳了跳，依舊好脾氣賠笑：“怠慢您本就不對，何況您是易大人的貴客，千差萬錯，都怪我們做的不合禮數，該賠的。”

沈之玠細指從額角滑至唇邊，但笑未語。

柳掌柜察言觀色，直覺哪里有差，他沉吟稍許，當即恍然大悟：“您放心，阿無這丫頭我明日就將她送回人牙子那，保準您明日絕對見不著她。”

原本就算她不提，他也要將這有異心的丫頭送走。

沈之玠眼尾微翹，眸中掠過摸若隱若現的滿意。

柳掌柜暗暗松氣。

他們在這云淡風輕聊著其他人的生死，事中人自然悲憤傷痛，難以置信地跪地猛重磕頭，祈求道：“不要，掌柜的求求您饒我一命，求求您！我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頭越磕越沉。

沈之玠被她擾得煩悶，眉間痕跡縱深。

柳掌柜立時命人把仍在苦苦求饒的阿無拖下去，狼狽哭嚎聲響徹深夜。

沈之玠仿若沒有聽到，面上郁氣悄然散開，淡漠疏冷，無動于衷。

“院子不必收拾了，”靜坐須臾，她擺正衣衫站起身，吩咐胡斯：“把武大夫開的藥方拿來給我，一會熬煮完裝好帶上車。”

柳掌柜驚道：“您現在要走？”

“有何不妥？”沈之玠反問。

柳掌柜想點頭，在她烏黑邃暗的瞳眸中又把快點下去的腦袋抬起，僵頓地搖了搖。

磅礴大雨早已停歇，此時上路除道暗危險恐有山賊外，倒是個夜行即出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