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玠隱沒在人后，可經柳明朗一點，眾人便紛紛向她瞧去。

只見一身著月牙白蝴蝶百褶裙的姑娘身姿亭亭玉立的站在他們后面，儀態最為端莊素凈，面容姣好，是以眾人一眼便將她與柳明朗口中的“之玠”對上號。

雖有懷生鬧事，但萬世藥坊的民信依舊在，有柳明朗出言詢問，人群中自覺分出一條道來讓她通行。

誰料沈之玠連動都沒動，纖長濃密的眼睫微微低垂，在烏沉眸中復又投落一片薄涼的陰影，聲音淺淺，卻足夠讓在場人聽清：“他不會信我。”

無論懷生出于何種目的在和風堂前鬧事亦或討公道，他要得并非是真相，而是將和風堂當成一塊可以啃食的肥肉，想要在這塊肥碩上撕下一塊叼回家。

柳明朗詫異道：“何出此言？”

沈之玠帶著審視的目光在地上抱著親娘的男子身前掃過。

為了阻止其他人碰到自己娘，懷生把她抱的很緊，也很嚴實，但尋常人碰到尸體，哪怕是最親近的人，心底表現出的第一反應該是錯愕，然后是慌張與恐懼混雜，最后才是恍悟悲痛。

可懷生沒有，他抱著尸體的模樣更像是害怕別人看見尸體，所以死死抱著，不讓任何人窺見分毫。

她將這些結論簡短分析給柳明朗聽，卻換來懷生險些掀翻屋頂房梁的怒吼。

“你瞎放什么屁！來之前我已經抱著我娘走一路，擔心她磕著碰著才抱得緊些。”

懷生說著還收緊手臂，目光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起穿著簡樸，但氣質不俗的女子，諷刺道：“你這些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懂個鬼，就知道用一張嘴亂放臭氣，污糟活你干過嗎？平日就知道命令下人，怎么會懂我們平民百姓的心情！”

扯到貧富，人總容易將自己代入到弱勢那方，和自身處境相同的人共情，繼而反過來譴責權貴。

先前他們看安師兄什么眼色，如今看沈之玠就是什么眼色，比之更甚。

“懷生是咱們街坊鄰里看著長大的，對他親娘好得很，血肉骨親，又怎么會怕？”

“就是就是，真是小姑娘一張嘴好的壞的全都是她講，哪有我們評頭論足的份。”

“唉，要怪就怪我們投錯胎，生錯命。”

抱怨、埋怨，帶著隱晦艷羨的陰陽怪氣。

雜亂的閑言碎語充斥著小小的藥堂門口。

柳明朗聽不下去想要讓沈之玠先離開，他橫跨過外堂走到她面前做保護姿態，側過臉正欲說什么，就聽門外不知誰突然喊一聲：“王爺來了！”

一輛金裝錦繡的條紋烏木馬車徐徐行至和風堂前，圍著看熱鬧的百姓早已跪下恭迎，烏泱泱練成一片，連柳明朗都彎腰行敬禮。

隨行的侍衛抬手掀起湘色窗牖，露出車中那人光風霽月的面龐，一雙琥珀色透亮的眸水色淡淡，面無表情地略過跪滿地的人，望向獨獨站立著的那道身影。

靜過須臾，車內才傳來未露面的南環王自帶三分威儀的聲音，輕道：“免禮。”

和風堂被王府侍衛把守，遣散百姓，白邢然似找柳明朗有要事詳談，熱鬧是沒法看了。

百姓無不可惜的退散，礙于南環王府威嚴，不敢在附近逗留，只有與懷生相熟的街坊上去勸，想讓他等王爺走后再來討公道。

但懷生卻好像找到主心骨般，非但沒走，還用膝蓋跪著走到白邢然身前，重重把頭磕下去，砸得咚咚響：“求王爺給我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