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戰(zhàn)一年后,江南花玥鎮(zhèn)。
梅雨時節(jié)的空氣潮濕得有些沉重,江南小鎮(zhèn)的街巷向來安靜,這淅瀝的煙雨更是顯得這鎮(zhèn)子頗為靜謐。蘇鈺璃撐傘獨自走在青石板路上,幾縷發(fā)絲被細風(fēng)吹來的雨水浸濕,緊緊貼在白皙的臉頰兩側(cè),更是顯出她的清絕嬌美。
蘇鈺璃雙眸似乎不像從前那邊明媚如星辰皓月,而是多了幾分清冷孤僻之感。一襲白衣隨著微風(fēng)徐徐飄動,而那塊玉靜靜地趴在她的腰間。她就這樣走了許久,到了橋前一座門扉緊閉的院前,輕輕叩門問道:“師父,您在屋里嗎?”
蘇鈺璃一連敲了許久也沒見有人回應(yīng),無奈地自言自語道:“許是又喝了個爛醉......好歹別把門閂插上啊。”她只得用劍探到門縫后,輕輕勾起插著的門閂。
一年前青丘那一戰(zhàn),蘇鈺璃并未親眼見證,而是按父親的叮囑來到江南尋找數(shù)年前不告而別的師父尉遲璟。
而踏上路途的那一夜,她只見得青丘山的方向火光沖天,那可怖的赤色似要吞噬整片天空,她緊握著劍的那只手止不住地發(fā)抖,而淚水并未決堤般淌下。
她向來很相信爹爹,也無時無刻不在祈禱族人能擊退那些來犯的賊寇。
可看到自青丘之上那一片赤紅光芒之中爆發(fā)的巨大紫色劍氣被逐漸削薄后,她終是明白蕭語兒與爹爹信中所說的那番話至關(guān)重要——現(xiàn)在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來實現(xiàn)那個計劃,縱使曾經(jīng)親近與信任的人都已不在身邊,她也絕不能就此被傷痛束縛。
正是只有如此做,才能帶領(lǐng)族人們歸鄉(xiāng)。
自小便被青丘如履薄冰般照顧,寵愛的女孩固然會更加為親近之人的離開而悲痛,那之后她時常夢到哥哥與爹娘,無數(shù)次帶著淚從夢中醒來,又無數(shù)次在孤獨黑暗的夜里抽泣。
神州大地之上的萬千生靈都一樣,害怕著身邊人的離去。可這偌大世間,無可挽回的事與人太多太多,蘇鈺璃的師父在她讀畫本時便讓她記下了上面一句話:“過去無可挽回,未來可以改變。”
她是不幸的,亦是幸運的。青丘族人的死傷已經(jīng)不可挽回,但爹爹留下的這塊古玉之中乃是有著關(guān)乎狐族生死輪回的終極。
師父尉遲璟雖是人族,但他與青丘已交好數(shù)百年——擁有妖族般長久壽命的人族在這世間已是罕有。
蘇鈺璃從未看透他的修為,就如同這無邊天穹一樣不見盡頭,而青丘一族的諸多秘密也是師父與父親共同發(fā)掘出來的,說他是爹爹最信任的人也不為過。
若要解開這青丘古玉的奧秘,便只有他一人能夠托付。
“師父,您老人家日日喝酒就算了,為何總是把徒兒拒之門外,您莫不是也老糊涂了?”蘇鈺璃看著躺席子上爛醉的師父,生氣地大聲質(zhì)問道。
“我同您說了多少回我出門之后不要把門閂......您別裝睡了,幾樽凡酒還能喝成這副樣子?”
被拆穿的尉遲璟極不情愿地坐起身,抱怨道:“你這孩子,對為師半分尊敬都沒有!為師托你找的東西可尋到了?”
蘇鈺璃無奈地撇撇嘴,將手上提著的竹筐放下,揭開上面蓋著的麻布,那竹筐中便發(fā)出些淡淡的金色光芒。
“喏,藥材都在這了。為了尋這些名貴藥草您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嗎。”蘇鈺璃一邊怨著師父的不靠譜一邊將其中的藥草挑揀出來分好了類別。
尉遲璟捻起一株紫紅色藥草,盯著藥草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滿意地點點頭問道:“小璃兒,你可知這株叫作什么?”
蘇鈺璃剛接過這藥草,便覺得它在手中隱約散發(fā)著些許溫?zé)幔@奇異的熱量似乎蘊含著不小的靈力,光是攥在手中便令人舒適安心。
她端詳了片刻說道:“我記得從前在蔽月閣的書庫中見過這藥草,名曰紫金芒,可用于修煉中凝神靜心,匯聚靈氣......”
尉遲璟又是點點頭笑著說道:“不錯,這紫金芒正是作為歸神丹的最后一類材料。”尉遲璟招招手,示意蘇鈺璃同他過去。
蘇鈺璃頓了頓,喃喃道:“這次希望能成吧。”
那塊青丘古玉連接著青辰劍封印與祖師所造的隱秘洞天所在,可蘇鈺璃這幾日數(shù)次嘗試進入這古玉中的秘境,一直沒能成功。
依照師父尉遲璟所說,開啟這秘境入口只知心決是無用的,還需凝聚大量法力,借助自身神魂為通道將狐族法力傾注至古玉中。
這不僅對修為要求頗高,還需得神魂穩(wěn)固方能開啟這秘境。否則極易受其反噬傷及三魂七魄。蘇鈺璃年紀尚小,神魂本就根基不穩(wěn),更別另說因青丘之事而日夜勞心費神,尉遲璟便為此翻找出了歸魂丹的丹方來為她穩(wěn)固心神。
尉遲璟負手站在院子中央,隨即抬起右手掐決,喝道一聲:“出!”一方青銅鼎便從他腰間那枚青白玉佩中飛出,霎時化作一巨鼎立在院中。
只見尉遲璟將尋來的那些草藥一并放入鼎中后,他的掌心憑空燃起一團金色火焰,引至巨鼎下方。這火似是非同尋常,不消兩個時辰那鼎口上方便已經(jīng)煉出一枚赤金色丹藥。
這鼎名喚作萬象鼎,蘇鈺璃兒時只見到師父常使這鼎捕些山中的奇鳥異獸,沒成想竟也可作煉丹之用。居然并不是單單的一個捕獸籠。
蘇鈺璃伸出手剛要取走丹藥,卻被師父搶了先收在手中。
“徒兒莫急,為師還有一味藥。”尉遲璟快步走進屋內(nèi)從剩下的那株紫金芒上摘下了一片葉子,將丹藥用這葉子包裹起來,才遞給了蘇鈺璃。
蘇鈺璃左右看了看這葉子的色澤,實在是不像是能食用的樣子,她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一口咬下。
尉遲璟見她吃下了丹藥才開口道:“不必擔(dān)心,只是有些苦澀罷了,為師買了糖葫蘆給你清口。”話音未落,蘇鈺璃卻只覺得那葉子極其苦澀的汁水在嘴中蔓延開來。
她忍不住皺起眉頭暗罵道這師父真是不靠譜。這葉子的味道常人實屬難以忍受,蘇鈺璃囫圇吞下丹藥后,眼角竟因這東西的味道噙了幾滴淚水。
“師父,我的糖葫蘆呢?”蘇鈺璃伸出手質(zhì)問道。
尉遲璟故作懊悔地一拍腦袋,喃喃道:“遭了!顧著買酒水,把糖葫蘆忘在攤位了。”
蘇鈺璃無奈地撇撇嘴,神色痛苦而又生氣,卻只得強忍著口中的苦澀。尉遲璟一時間不知所措,在屋內(nèi)翻來翻去,不過片刻后便驕傲地拿出兩顆桂花糖遞給蘇鈺璃。
“誒呦險些忘了,我這還有些你小時候最愛吃的糖。”
“多謝師父,雖然我早就吃不慣糖果了,但是總比苦味強。”蘇鈺璃吃下桂花糖,清甜的味道頓時充滿口腔,將那苦味壓制下去。這熟悉的味道如今仍舊不免令人懷念洛陽的桂花香。
“我離開青丘的這些年,常常會買些你喜歡的物件——也算是睹物思人罷。沒想到你我再見時竟已是如此境況。”尉遲璟忽地感慨道。
見故人之女,猶見故人。他認為自己向來不是個合格的師父,這世上哪有教徒弟做到一半便棄之而走的呢。而作為族長摯友,他卻無法在青丘危難之時扭轉(zhuǎn)這命運。
“師父不必這么說,我們還有機會不是么。”蘇鈺璃捧起腰間的古玉,雙眸閃爍著一絲期待的目光。
尉遲璟沒有說什么,只是點點頭。便教蘇鈺璃使用狐族法術(shù)催動古玉。
蘇鈺璃在使用法力將自身與玉石連接起來時,掌中不斷浮現(xiàn)出奇異的古符文。
她默念心決,掌中符文不斷變換,持續(xù)了好一會兒后,她突然感到眼前似是一黑。隨后再次睜眼時,周身的景象變作一潭無邊的水面。
在突然進入幻境引發(fā)的暈眩感漸漸消褪后,她揉了揉太陽穴,方才開始清楚地觀察到周邊的幻境。
只見這古玉秘境之中無處不飄著些淡紫色的薄霧,方圓數(shù)百米之內(nèi)只隱約瞧見薄霧之中的一點光亮。而腳下的這一潭死水雖被踏出了道道波紋,但卻好似是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之上,這感受倒是令她覺得有些奇妙。
蘇鈺璃喚出輕云劍,以法力附著其上驅(qū)散開這紫霧,便向著光亮處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