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沒有銀子了，都留著給你念書呢。娘想想辦法啊?！崩咸⒁獾剿@舉動，搓著衣角紅了眼眶。

“娘，你還是快回村里去吧，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的。”青年又退了幾步。

“……誒，好。咱家三伢子會讀書，以后要做大官，娘讓你體體面面的?！?/p>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睛，跛著腳慢慢離開。

他又看了一眼顧衡。

這書生雖然身穿布衣，但是衣衫整潔，氣度儒雅，不免心生嫉妒，忍不住沖他嚷嚷起來：“你這書生，少管別人家事！”

顧衡沒再搭理書生，攏了攏薄薄的棉衣，走向主街。

汴京主街竟還沒有小巷一般熱鬧。

素日里車水馬龍，那些絡(luò)繹不絕的商客都不見了。

天上下起了小雪。

顧衡走在街上，忽聞高樓一聲鐘鼓奏響。

隨即大街上傳來一陣兵甲相撞，馬蹄踏地的聲音。

“攝政王有旨，奴隸游戲?qū)⑿?，閑雜人等避讓！”

奴隸游戲……

顧衡目光一動，側(cè)身讓開那排列兩隊(duì)，將整片主街?jǐn)n起來的禁衛(wèi)軍。

某處高樓上，有一身穿蟬翼輕紗的女子揮動水袖，在瑟瑟寒風(fēng)中隨樂起舞。

顧衡看著裊裊婷婷的女子，慢慢想起來一件事情。

他想起來了，這是上輩子，那個讓汴京百姓陷入噩夢的奴隸游戲。

古有兩晉十六國貴族殺兩腳羊?yàn)闃罚裼心现苜F族以攝政王為首，舉奴隸游戲，看殺戮而取樂。

這些奴隸，其實(shí)多是吃不飽飯的貧民，或者是邊境遷徙來的他國流民。

貴族自恃清高，覺得自己的身份尊貴不凡，這種人生來就該給他們殺掉享樂。

遠(yuǎn)處的城樓，一種貴族圍聚一方。隨行的侍從為他們撐著傘，他們就這么立在高墻上，一面談笑風(fēng)生，一面對著立在中間的黑氅男子阿諛奉承。

“長卿，人都來了么？”唐錚對他們的諂媚恍若未聞，兩手負(fù)背，淡淡啟唇問道。

“回殿下，奴隸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只要殿下……一聲令下。”謝玄撐著傘，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命人放出來吧。大街上凡現(xiàn)閑人，皆由禁衛(wèi)軍處置。今兒官家舉大宴，讓他們一路殺到皇宮口。勝者免除死罪，準(zhǔn)脫離奴籍?！?/p>

唐錚頷首，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被飄雪覆蓋的汴京主街。

主街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完全沒有即將過年時的歡喜模樣。

“……喏?！?/p>

謝玄朝旁邊隨行的禁衛(wèi)軍使了個眼色，禁衛(wèi)軍會意，離開之后很快便趕了回來。

一群衣著襤褸奴隸被禁衛(wèi)軍用刀槍戟劍趕著，赤足散發(fā)走上汴京主街。他們個個瘦的皮包骨頭，眼神麻木。

幾個被包在中間的稚童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只是上了街便哇的一聲哭出來。

聽到這哭聲，貴族們非但沒有憐憫，反而笑得愈發(fā)歡快起來。

“快些開始，今兒皇上舉大宴，不能敗了他的性子！”

“那個被判了秋后問斬的江洋大盜，我可是賭了百兩銀子的?！?/p>

“只怕他今兒要辜負(fù)您的期望咯。我賭了那個縱火犯，千兩?！?/p>

“……”“……”

唐錚沒有說話，抬手面無表情地示意。

街道中央丟入一些短刀和匕首，奴隸們見到這些武器，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麻木的眼神漸漸聚焦。

他們瘋魔似的撿起武器，瘋魔似的同旁邊人毆打起來。

有的瘦小的，打不過身強(qiáng)力壯的，便轉(zhuǎn)身將矛頭對準(zhǔn)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

一時間，主街哀嚎聲遍野。

雪下得越發(fā)大起來。

汴京又安靜了。

眾貴族散去時，整片主街被殷紅渲染，仿佛映了這即將來的新年一般。

禁衛(wèi)軍開始著手收拾滿地的尸體。

那個勝出的人滿臉呆滯地立在原地，訥訥地杵了好一會兒，忽然桀桀大笑著扔了武器朝城門外跑去。

一顆人頭咕嚕嚕滾到了顧衡的腳邊。

顧衡低頭，目光一動。

是剛才那個阿婆……

他緩緩攥緊拳頭，忽然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

“書生，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些回家吧?！币粋€禁衛(wèi)軍走過來，見到顧衡盯著頭顱咳嗽，忍不住蹙眉。

顧衡抬頭，瞥見禁衛(wèi)軍眼底一閃而逝的驚艷，又低下頭去，將那顆頭顱抱了起來，轉(zhuǎn)身往城外走去。

路過拐角時，他瞥了一眼躲在那邊瑟瑟發(fā)抖的青年。

看到那顆頭顱時，青年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突然弓著腰嘔吐起來。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作為書生，你該知道這些?！鳖櫤鉀]有駐足，面無表情地帶著頭顱往郊外走去。

他將這顆頭顱埋下，為她立了一座無字碑后，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善葬他人墳，有道修自身。】

【叮！道德值加10，當(dāng)前宿主道德值，110。】

【警告！宿主當(dāng)前健康值已低至20！】

【友情提示，宿主健康值等于0時，宿主的游戲角色會死亡?！?/p>

聽著腦海的系統(tǒng)音，顧衡愣愣，扭頭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宿主，值得嗎？”

不知怎么的，顧衡想起了那一天，自己用角色的五年壽命救下曾廣時，系統(tǒng)問自己的話。

它問自己，用這么多壽命救一個擬人化的數(shù)據(jù)，值不值得。

他記得自己沉默許久，才認(rèn)真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說，值得。

這些人物充其量不過是一堆擬人化的數(shù)據(jù)，他們都是隨機(jī)或者固定的劇情產(chǎn)物。

可是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世，他已經(jīng)做不到想最開始那樣，把他們當(dāng)成數(shù)據(jù)來看了。

尤其是這個世界，他擁有兩世的記憶。

在他的眼中，這些就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他希望和他們并肩作戰(zhàn)，并肩攬?jiān)茙p。

他也希望，這一次，他們要一起斗倒那個唐錚。

回到院子后，顧衡便撐不住地摔倒在了地上。

顧玨正在幫助蒙恬劈柴火，一聽到動靜立刻跑了出來。

看到顧衡這虛弱的模樣，嚇得馬上扭頭去找了蒙恬。

蒙恬立刻放下手里的斧頭，出門將顧衡背進(jìn)屋中。

顧衡發(fā)燒了。

燒得還很嚴(yán)重。

而且，他咳疾還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