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易聽到皮衣女人的喝聲，頭也抬起來，鎖陰眼中淡綠色陰火閃動，露出一絲喜色。

這無常誠不欺我，果然來了……

“放肆……”空中一個黑影漸漸顯現了出來，這人頭戴一頂高高的帽子上面寫著四字：天下太平。左手拿著哭喪棒，右手拖著一條漆黑鐵鏈，一身黑衣。口中微張一條赤紅色頭長長伸了出來，幾乎要到腳腕上。典型黑無常的模樣。

“無常！”皮衣女人臉色一變，有些難看。

“勾魂使者……”杜十娘也是微微震驚，沒想到郭易喊幾聲黑無常的名字，就真的把他叫來了。這個年輕人究竟和這地府是什么關系？

“易老弟……好久不見。”黑無常站在空中看向郭易道。

郭易一拱手：“范老哥，小弟今天遇到有些小問題，需要幫忙……”

“呵呵，不過是幾個孤魂野鬼，易老弟未免……”黑無常說著，眼睛四周掃了一圈看到杜十娘和皮衣女人時，也沒多大在意。但眼光下移時，那成千上萬的水鬼映入眼簾時。他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什么情況，水鬼大規模聚集，這是要叛變地府？

他原本就黑的臉，這個時候看起來更黑了。本地的城隍究竟怎么做事……有這么個情形都沒有向地府匯報！

滿江面的水鬼看到地府居然來了黑無常，頓時不安騷動起來，江面波濤更加洶涌。

“不知道勾魂使者來此，有何吩咐？”杜十娘臉色不變，依舊坐在船上，連站也沒站起來微笑說道。

好一個妖艷女人，黑無常看到杜十娘時，心中暗道。他晃動一下手中烏黑鐵鏈，指著滿大江的水鬼：“我需要一個解釋，為什么這里會有這么多的孤魂野鬼聚集。”

“它們都是生前溺死在這江中化成了鬼，不待在這，又能去哪呢？”杜十娘道。

黑無常知道水鬼的特性，這種橫死或自盡的人，生前怨氣非常大才會投水自盡，除非能找到替身，替自己墮入江中飽受折磨，以消怨氣。否則怨氣深積，強硬投胎的話，后果不堪設想。但這里這么多水鬼，是不愿意投胎還是找不到替身？

他只是地府的使者，雖然有一定的生殺權力，但這萬千水鬼，先別說他有沒有能力鎮壓，就算有能力鎮壓自己也一定元氣大傷，鎮壓不了，也殺不得。殺了這些龐大數量水鬼，就是犯了大殺戒，就會遭受天譴，落個天雷轟頂，粉身碎骨，靈魂俱滅。如果能消除他們怨氣的話，也許可以轉入輪回投胎……除非是超度。

但這數目的水鬼，誰又有這能耐超度它們，一個一個超度話，又要到何年何月？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

郭易站出來拱了拱手說道：“我請大哥來無非也是評個理。”黑無常一聽，覺得郭易有話，好奇道：“易老弟但說無妨。”

“范大哥，你說一個人死后，他與生前的所有人或物是不是都了斷了牽掛。”

黑無常開口道：“人死，就是一個結束。當然是脫離了世間所有哀怨情仇，但是生前為善或為惡都應該由地府來審核定奪，再決定其歸宿。”

郭易點了點頭繼續道：“人死后，就算記憶不滅。但世事變遷，所有陽間有關事物人早已化為塵土，這是不是徹底了斷了前塵呢？”

“這……”黑無常微微頓了一下：“也是。”

郭易一拍雙手：“那么我想請杜……杜姐，歸還我朋友，不知道合理嗎？”

“恩？”黑無常這才看到在杜十娘身旁坐著一個年輕男人，雙眼無神，面部癡呆。赫然是被人動了心神。

“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問。

郭易這便把杜十娘和許少煜的前塵往事，來龍去脈仔細說了一遍給黑無常聽。

黑無常聽了之后，心中又為她嘆氣又皺眉。杜十娘可憐是可憐，但能幾百年不愿找替身潛伏在江底，現在看她的模樣，應該已經由鬼修煉成形了。這鬼再修煉成人型也稱不上是人，這種會修煉的鬼都很難纏，地府對這種鬼有一種統一的稱呼，鬼修。

他長長一嘆氣，對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杜十娘道：“雖然這男子前世與你有過一段恩怨，不過他死后，地府定然已經對其做出懲罰才再次讓其輪回。”黑無常粗淺一算：“他已經走了大概有三生三世，喝過三次孟婆湯。你們的情緣早已斷干凈。所以還是早日消了怨氣放下一切投胎輪回才好。”

黑無常的話平淡而清晰，傳遍了江面。他說的話不但對杜十娘，同樣也對著萬千水鬼說。

原本波濤洶涌的江面，此時緩緩有些平靜下來。這些猙獰的水鬼臉色都露出一絲猶豫的神情。

黑無常心中也暗捏了一把汗，他說話的同時，加入了地府對游魂野鬼拘拿時專用的安魂咒。能起到勸說、安魂、令其恢復部分思維的效果……

安魂咒下，杜十娘神情只是微微一頓，但馬上恢復了過來。她冷笑道：“前世今生？在這六百多年里我看的夠多。來世又如何？還不是依舊重演悲劇。能愛為何不一世愛完，生死相隨！一碗孟婆湯便能忘掉的，豈是真情？”

冥頑不靈！

黑無常心中罵道，但明顯這杜十娘手下按著上萬水鬼，沖突起來，自己真討不了便宜。

氣氛有些僵硬……

郭易感覺這個談判要談崩，黑無常這次一個人來估計也沒把握鎮住這個場面，不然他還用啰嗦半天講什么道理。

黑無常不知什么時候輕輕從空中落了下來，踩在江面站在郭易身旁小聲道：“易老弟，這個場子今天老哥我自愧不如是拿不下了，我帶你先離開這里再說。”

離開這里？雖然知道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但是郭易卻不愿意離開。

見郭易眉頭緊鎖，黑無常知道他是擔心那個小年輕，不由催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個道理他懂，但是怕就怕人走了，青山都被人挖了。等再回來找場子的時候，許少煜已經成鬼，那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范哥我……”郭易剛想說話。

黑無常忽然伸出手搭住他的肩膀：“婦人之仁，總之先走再說。”他哭喪棒往后面一揮，一團濃霧赫然出現，他拖著郭易就往濃霧走。

“留下他們！”

杜十娘見他們要走，怎么可能讓他們安然離去，黑無常都出來了。難以保證它回去之后，地府不會派出陰兵來圍剿自己。當下芊芊玉手一指，皮衣女人會意，張開嘴咕嚕嚕幾聲怪響，身子下沉一半江水中，忽然迎頭朝天從喉嚨中噴出一道水柱。水柱在天空炸開，水如雨一樣落下。

郭易不知皮衣女人這么做什么有什么意義，就在這時，黑無常忽然發出咦的一聲，隨即轉過頭來怒目瞪著杜十娘。

萬千水鬼，隨著皮衣女人這么一噴水，紛紛潛入水中圍繞著郭易他們快速游動起來，在水底分為上中下三層，瞬間在江面卷起了一個大漩渦。

“小心。”黑無常緊抓郭易的肩膀，腳下的江面一空。郭易的銅錢銀絲陣頓時破掉，沒有立足之地。好在被黑無常抓在手中才不至于掉下去。

低頭往下看，巨大的漩渦壁上，無數水鬼的臉紛紛看向他們，這場面真可謂比江面時還壯觀。

一股吸力在漩渦底緩緩發生，郭易只覺得身子正在以微不可覺的速度往下墜，四下看了一下。臉色變了：“是陰風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