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兒講完了故事,端起桌上溫熱的茶水喝了幾大口,看了看夏語初放在桌上的圖畫,“咦”了一聲,卻是一幅杭城附近的城鎮圖,便道:“楚姐姐你要出門嗎?”
夏語初搖了搖頭,道:“不是,不過看看而已。”
嚴格來說,這不算是輿圖,而是一幅類似于旅游地圖的圖紙,重點標注著繪者認為不錯的景點,而且大多只是標注方位,地區與地區之間的比例嚴重失調。
比如杭城的凝翠湖和城外的疊翠山畫得大大的,距杭城幾十里的一個小城卻只是它們旁邊一個小小的圓點。
這圖畫總的來說,藝術性強于實用性。但就這圖畫,也是夏語初畫了好大力氣,放棄了她本來想去趟留芳樓的時間淘了一天的時間才淘到。
她目光滑過容四所說的埔川,那是位于東陽與杭城之間的一個小城。
也就是說,小如確實是打算來杭城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反而比夏語初遲了好多天還沒到杭城。
夏語初心里喜憂半參。既喜小如有了些許消息,又憂連穆公子手下的人尋起來都困難,會不會遇到了什么事。
不過此時蘭花兒在這里,她將情緒隱藏起來,和生于本土的蘭花兒討論了一些杭城周邊城市、各地景點的話題。
在與蘭花兒閑聊的夏語初并沒有想到,此刻還有人在惦記著自己。
任青瑾頭天晚上與公子哥兒們飲酒玩樂,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才起床,他打著呵欠,惺忪著眉眼由著著雨替自己著衣梳洗好后,才終于清醒了一般,伸手一拍著雨的腦袋:“走,咱們出去玩。”
“好咧。”著雨響亮地應了一聲,樂顛樂顛地跟在任青瑾身后跑出了門。
跟著公子與那些公子哥兒玩,他便可以與其他小廝一起躲在角落里躲懶閑聊,完了那些公子哥們還多多少少打賞他一點小玩意兒或是碎銀子,他便來者不拒地收了。
他知道自家公子并不在意這種無關痛癢的小恩小惠,只要他對公子足夠百分百忠心,保證不貪圖別人恩利而替他人賣力,不會因貪圖恩利而做出令公子嫌惡之事就行。
既是這樣,他又如何會不喜歡跟著公子去外頭玩樂呢?
只是這次他卻猜錯了,任青瑾并未去尋那些紈绔子弟,而是帶著他走進了他從未去過的一個幽靜胡同,尋到了最里邊的一家院子。
任青瑾一腳踹開院門,大踏步入內,大喝一聲:“我來了!”
剛才還靜寂無聲的院落里,一扇房門帶著主人的怒氣“砰”的一聲大響打了開來,房內沖出來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怒吼:“任青瑾!門踹壞了你賠不!”
“不賠!”任青瑾輕蔑地瞥了年輕人一眼,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身子隨著搖椅輕微晃了兩下:“吳師弟,你可真夠目無尊長啊,竟然直呼師兄我之名。”
吳鴻卓無奈又氣結地在與任青瑾隔著一張石桌的位置坐下,郁悶道:“明明我比你大幾歲。”
“我比你早入門十天。”任青瑾笑吟吟的。
吳鴻卓更郁悶了,卻也只得給老神在在的任青瑾斟上杯茶。這該死的十天!他心里恨恨地罵著,卻無可奈何。
他們師兄弟,師從一個師傅授業傳藝,雖然身份地位不同,但也親密,但更少不了吵吵嚷嚷爭爭斗斗,只是從入門到現在他就沒斗贏過。
著雨便乖巧地上去給吳鴻卓行了個禮:“吳爺。”又接過他手中的茶壺:“還是讓小的來罷。”
吳鴻卓臉色微霽,道:“乖猴兒。”將茶壺遞與了他。
又板了臉問任青瑾:“自從你送了信來,我猜著你早該到了。我門也不敢出,日日在這擺茶溫酒等你,你怎的這會才來?”
任青瑾道:“別提了,躲著人呢。”
吳鴻卓心情無端就好了起來,臉上露出笑容:“喲,也有你怕的人呀。是誰?”
“慕容歸。”
“是他?據說他是來驪臨山修整皇家祖陵的?”驪臨山是杭城外十幾里處一座皇陵山。
“對。”
“你怎的惹上他了?”
“原由你別問了,說來話長。等我理清了,才告訴你罷。”
“麻煩不?”
“不麻煩,”任青瑾露出一絲頑劣的笑容,眼睛彎彎的活像只狐貍:“我忍了這么多天,玩樂了這么幾天,他的人早不耐煩跟著我了。再說,他現在可是惹了刺客了,哪里還分得出那些精神關照我?”
吳鴻卓知道他吃不了什么虧,就是吃了虧,也不會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便懶得理他,搖了搖頭,從著雨手里接過茶,吃了幾口,學著他的樣子靠在搖椅背上,愜意地瞇著眼望著被掉光了樹葉的疏密樹枝分割的藍天。
任青瑾卻從懷里摸出一張紙來:“我知道你結識的游俠能客多,幫我尋一個人。”
“你還需要我幫你找人?”吳鴻卓一樂,笑嘻嘻地問。
“我不方便。”
吳鴻卓接過紙張打開一看,上面是用碳條畫的一個眉目清麗的小姑娘,頓時瞪大了眼睛:“女的!”然后盯著任青瑾猛瞧:“意中人?!”
任青瑾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不是重點……”
“你竟然用碳條畫?!你看你畫得這亂七八糟的,小心師傅罰你!”他話未說完,吳鴻卓又嚷嚷了。
任青瑾被他噎了一下,無語了,他關注的重點都在哪里?
“她姓甚名誰?多大年齡?住哪里?在杭城么?有什么特征?有無親戚朋友?……”吳鴻卓的關注重點終于調整了過來,開始發問。
任青瑾舒了口氣,一一與他說了。
不過他沒有告訴吳鴻卓那是夏二小姐,就算她在杭城,他覺得她用的也一定是假姓名。
一一交代完,吳鴻卓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吧,只要她在杭城,我就幫你找得出來。”
任青瑾笑嘻嘻地道了聲“多謝”,躺回了搖椅里,悠閑地瞌上眼睛,冬日淺淡的陽光投在他清俊的臉上,躍然于他長長的睫毛之上,令他看起來有些稚氣未脫,嘴角那抹淺笑,卻又狡黠如狐。
當天晚上,夏語初于睡夢中,突然聽到窗棱發出“噗”的一聲輕響,夏語初立即清醒了過來,因為她除了那一聲輕響外,還聽到了一點極細微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故意要引她出去。
她從床上輕捷地翻身下床的同時,從枕頭下摸出那柄匕首,目光冷厲地盯著倒影在窗臺的一個人影片刻,神色放松了一些,穿好了小襖,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