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靜立在殿中的人,紺青衣罩著白色肌膚的女子,如春云般帶著飄然的氣韻。
當琴弦撥動,清亮的琴音響起,原本握在她手中的長袖順勢滑落,而明眸劃過一絲堅定。
別人十年磨一劍,她十年磨一舞,今日,便是展現在世人眼前的絕佳時機,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專注在鄭碧彤身上的風雅,只見一抹不明的神色從她眼中劃過,來不及看清,她已經踏著琴音起舞了。
舞轉回繡,袖若雪飛,明妝麗服奪春暉。
長袖舞動時,在場的人頓時看到這樣一幅美妙的畫面,連云覓真收起了嘲諷的神色,難得一連正色看向殿上起舞的人,南旭國女子擅舞,果然是名不虛傳,但是,她冷哼幾聲,跟她方才的舞蹈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鄭碧彤的舞姿輕盈,像踩在柔軟的雪地里,無不給人輕松自在的感覺。
就在眾人沉浸在這曼妙的舞蹈中,琴弦上揮動的手指加重了撥動的力道,由指尖傳出來的琴音不再是之前的清亮,而是帶著幾分厚重。
琴音一變,舞動的人也隨之變化,手臂一用力,長袖便收回她的手中,緊接著她提步朝盛滿了墨汁的硯臺舞去,手臂一動,團在手中的長袖便飛向硯臺,在眾人驚呼中,那紺青色的袖尾已經沾滿了墨水,然后她順勢一甩,原本輕飄飄的衣袖因著沾染墨水有了重量便朝那屏風揮去。
包括之前看過畫舞的風雅在內,沒有人會想到她竟然會以袖作筆,袖染墨汁去作畫。而本是信心滿滿的云覓真也不由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竟然有這樣的舞蹈,可以邊作畫邊跳舞,心中頓時一陣煩躁。
待到鄭碧彤將衣袖移開,眾人還沒看清時,另一手的衣袖緊隨其后,然后兩手的衣袖在鄭碧彤的曼妙舞蹈中,似是每一次都是不經意,但是次次都精準地將墨水通過袖尾揮灑在屏風中,宿起袖落,在看者的眼里,這好像是水到渠成的動作,沒有一絲刻意,很好地將舞蹈與作畫恰如其分地結合在一起,沒有一絲違和感。
當琴音緩慢了下來,原本白凈如雪的屏風上已經初現了水中早荷的影子。然后在鄭碧彤最后的修飾中,亭亭凈植的初夏荷花,含苞欲放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當最后一袖滑落,琴音也收尾了。
舞姿輕盈婀娜,畫作栩栩如生,眾人不由看呆了,就連鄭碧彤舞畢下去換衣裳都沒有發覺。
待到眾人反應過來,稱贊聲連續不斷響起,已經走遠的鄭碧彤聽到殿內傳出來的喝彩聲,嘴角輕掀,娘親,這次她做到了。
風雅再一次感嘆,這鄭碧彤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原本以為那次詩會已經是她舞技的最高展現,沒有想到,今晚才是她真正的實力,之前在皇城默默無聞的人,這樣韜光養晦后所表現出來的才能,是所有人為之驚艷的,這樣在繼母面前忍辱負重的人,無疑是讓人欽佩的,但是同時也讓人感到可怕。
這一場比賽看到大家的自然而然變現出來的神情,無疑已經判定了比賽的勝負,只是缺了一份明面上的裁決而已。
南旭帝滿意地看著殿下的人,眼角的笑紋加深,心中欣然至極,不愧是自家聰慧的女兒,隨便挑也能挑出這么出色的人選,為他南旭贏得這次的比試。
于是南旭帝對著眾人朗聲說道,“這次比試朕覺得是一場享受,兩方各有千秋,云氏女娃跳的舞在南旭罕見,不同于在南旭見到的細膩婉約,有著少見的豪邁與真情抒發,她的舞蹈讓沒有去過草原的人,卻能感受到那來自草原的自在與無拘無束,朕覺得十分不錯,只是與鄭氏女娃兩相對比之下,朕認為鄭氏女娃更勝一籌,”然后側臉問身側的人,“三太子怎么看?”
云覓真瞥了撇嘴,這南旭陛下說了這么多,其實不過是在客套,誰不會支持自己人,本就不對他那一票抱希望,反正三太子是站在自己這一邊,兩相抵消,就差最后東瓴世子那一票了。
但見賀蘭宏深深地看了云覓真一眼,眼底隱著沉痛,他忽視她眼中的期冀,轉而朝南旭帝說道,“本太子也覺得雙方各有特色,覓真舞動人在隨心所欲,不過——”
南旭這邊的人心知北邯三太子鐵定也是站在他們自己國家那邊,不過對于他接下來的話,多少還是在意的。
本是信心滿滿地云覓真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抬頭直視座上的人,卻發現對方壓根就不看她,心中不好的預感逐漸明顯。
風雅也察覺到北邯三太子話語中的不對勁,便好奇地抬眉望去。
“不過,本太子也贊同南旭陛下的話,鄭氏小姐舞在輕盈如水,并且能將舞蹈與作畫很好地糅合在一起,實屬舞中絕佳的境界,這是覓真難以勝過的,畫舞,出神入化,讓人大開眼界,既能賞舞,又能賞畫,真乃飽了看者的眼福?!?/p>
賀蘭宏無視云覓真噴火的雙眸,侃侃而談。
殿上的人無不膛目結舌,原本以為這三太子會支持自己人,沒有想到此時竟然會拆自己人的臺,不過眾人換了一個角度想,興許這三太子也是一個公正的人,沒有因私廢公,實乃一個可敬的人。
殊不知那可敬的人其實是一個被愛戀沖昏頭腦的人,面上談笑風生,其實內里早已翻江倒海。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殿上的人一下子忘了言語,原本既定的事竟然這樣輕易被推翻,所以大家沒有反應過來也實屬正常。
風雅從賀蘭宏的話語里回過神來,迅速分析到,剛才他說他贊同父皇的話,父皇是說鄭碧彤更勝一籌,那么賀蘭宏也是認為鄭碧彤的舞技高過云覓真,這么說來,南旭國這邊有兩票,也就是說,她們贏了!
理順這層關系,笑意立即飛上風雅的眉梢,她轉身抓住身邊人的衣衫,激動地說道,“爹爹,我們贏了,真的贏了也!”
樂正堇看著眼前眉飛色舞的人,輕輕笑著,順著她的話點點頭,隨即說道,“莫再扯了,再好的衣衫也經不住你的摧殘?!?/p>
風雅朝他吐吐舌,隨后看向那默不作聲地人,只見她眼里飽含著不甘和被背叛的恥辱,沒有想到最后決定她這局勝敗的不是東瓴世子,而是自己人,被人背后插一刀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但是,風雅雀躍的眼里閃過一抹睿智,沒有人理所當然地受人寵愛,而她如果能及時醒悟的話,那不失為一件好事,但是若是她執迷不悟的話,將來肯定會吃苦頭。
北邯三太子的支持,對南旭來說是喜聞樂見的。
此時一直隱在角落里的人輕笑出聲,如叮咚泉水流徹大殿,“看來江柳這一票已經無足輕重了,比試的結果也已經明朗了。”
殿內的人這才想起,殿中還坐著東瓴世子,紛紛轉頭望去,但見一絕色傾城如女子的人坐在殿內一隅,舉手投足,風情頓顯,若不是事先知道對方是貨真價值的男子,鐵定被眼前的美色所迷惑。
但是東瓴世子說完后便不再出聲,身子向后一仰,整個人被柱子的黑影遮得嚴嚴實實,依然被隱在角落里。
眾人不由可惜了。
于是南旭帝眼笑眉飛地朝著殿中的人宣布,“這第二場比試鄭氏女娃勝?!?/p>
話音一落,殿內便歡呼雀躍。
這時,靜侍在一邊的黃公公近身對南旭帝道,“陛下,現在時候不早了。”
南旭帝看了一眼天色,確實這兩場比試下來已經是戌時了,眾人也有了疲色,于是暗思了會,才對殿里的人道,“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不如第三場比試定在其他時日?!?/p>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那大家對第三場比試有什么好的提議?”南旭帝問。
眾人立即沸騰起來,七嘴八舌說著建議,但是卻沒有一個讓南旭帝感到滿意的,最后他問道,“風雅,你對有什么好的提議?”
風雅欲張口說話時,便被橫插過來的話打斷,只見云覓真朝南旭帝說道,“陛下,覓真有一提議?!?/p>
“哦?說來聽聽。”
“覓真覺得可以以射為第三場比試的題目?!?/p>
她話剛說完,寧雪錦便“噌”地站起來,氣憤地說道,“你這人怎么凈挑你們北邯擅長的,這不公平!”
云覓真眼角微挑,嗤笑道,“素聞南旭十分講究禮儀之道,那想必應該也會認為來賓至上是對的。”
寧雪錦啞口無言,但是另一道聲音卻接過云覓真的話說道,“不過我們南旭國也認為客隨主便是對的,不知云小姐怎么看?”
“哼!”沒想到有被這人堵回來,云覓真冷哼。
風雅也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對南旭帝恭謹道,“陛下,風雅也贊同云小姐的提議,以射為題?!?/p>
原本因三妹為自己出一口氣而欣喜的寧雪錦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答應那刁蠻女的提議,不由呆愣住。
云覓真同樣一愣,但是她立即對風雅道,“就算我們北邯贏了,我也不會感激你的?!?/p>
“好說好說?!憋L雅回以一笑。
既然雅兒敢這樣說定然是有了應對之策,于是南旭帝大手一揮,就將第三場比試定在三天后,隨即散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