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他們走了許久,風雅才回過神。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手腕上的佛珠,不由想起了當時二皇兄立在松柏下,神色溫柔地為她戴上這串佛珠。
雖然自己對二皇兄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但是聽百紫千紅談起過,他這皇兄雖然放浪形骸,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卻惟獨對她關心備至,只要關于她的事他都不敢掉以輕心。皇兄的關切之意,從他小心翼翼將佛珠為她戴上那一刻便可以領會。
以前都是皇兄保護她,現在輪到她來為皇兄分憂解勞,所以她不能自亂陣腳。
此刻她的神色從剛才的倉皇,已經轉化為堅定。
思及此,風雅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外頭漂泊大雨,雖然現在風雨交加,但是她相信,過不了多久,所有的風雨都將會過去的,而她的皇兄,也會平安的。
不過現在她應該先解決眼前的事,她的食盒還在小淮那里,想到這里,她眉頭舒展,立即拿起傘,走出書房。
撐著傘在雨中行走的風雅,卻在半途遇見了匆匆趕來的百紫。
“什么事這么匆忙?”風雅因為之前大皇兄急色的神情還心有余悸,但見百紫也是這般,她不由蹙起眉頭。
百紫在她跟前站定,緩了口氣后才道,“小姐,二公主來府上了。”
這個時候她居然回來相府?而且還是在這雷雨交加的天氣了?她這么愛惜自己衣裳的人,怎么會冒著大雨前來?
正當風雅在猜測她這二姐來此的目的時,百紫擔憂地看著小姐,又接著道,“小姐,您要小心應付,二公主臉色似乎很不好。”
“哦?”風雅聽后挑起了眉,“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這就去看看她有什么目的。”
說完,兩人便相攜朝府中前廳而去。
風雅前腳剛踏進前廳,前方便有一黑影朝她面門飛來,她下意識一偏頭,那黑影便擦過她的耳際,狠狠砸在她身側的門上。
“砰”的一聲,茶杯四裂,里面的茶水灑了一地。
“小姐,你的裙子濕了。”百紫驚叫道。方才因為她站在小姐身后,來不及出手,便眼睜睜看著茶杯朝小姐飛來,幸好小姐雖然忘記了武功,但是身體的靈敏度還在,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無事。”風雅回了百紫一句,然而眼睛定定地看向眼前那打扮得金光閃閃的移動金庫,她的二皇姐,寧雪錦。
“二姐,不知三妹哪里得罪了你,讓你發如此大的火?”風雅不咸不淡地開口。
寧雪錦方才不過是一時血氣上涌,才會做出這般舉動,她一扔出手中的東西后回過神來,已經后悔莫及,加上三妹看著她那陰沉的神色,她不由往椅子后縮了縮。但是此刻三妹用那平淡的語氣跟她說話,她不由想起了來之前母后對她說的那番話,心里的怒氣又冒了出來,反正摔了都摔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于是風雅有點疑惑地看著二姐由慌亂到憤怒,不知她心中在想著什么。
只見寧雪錦她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風雅面前,“哪里得罪我?你不要明知故問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自己清楚。”
風雅不知她這二姐莫名其妙的怒氣從哪里來,她現在也沒有時間來跟她玩你猜我猜的游戲,于是她轉身欲走。
“站住,你還敢無視我的話,大姐嫁出去了,我現在說什么也是你的長姐,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寧雪錦沒有想到她竟然敢無視她,心里的火氣頓時更是冒了幾層。
風雅不悅地回身,冷然地回道,“那二姐有什么指教?”
“指教?”寧雪錦冷哼兩聲,嘲諷著,“是我這個當姐姐的要向你這個妹妹討教才是,我怎么敢當你的老師?”
風雅被她陰陽怪氣的語氣說得一愣,隨即沉下臉色,她現在可是沒有時間陪她這二姐打口水仗,“二姐,你有話直說,不要這樣拐著彎罵人。”
“有話直說?好,那我說給你聽,”寧雪錦被她的話氣笑了,“我真是瞎了眼,才讓你幫我跟丞相大人牽線,沒有想到你竟是這種人。”
“什么這種人?”風雅擰著眉。
“表面溫和善良,其實內里壞透的人。”
“你給我說清楚。”風雅怒氣也上來了,她雖然不喜歡和別人吵架,但是也不允許別人隨意侮辱她。
“我母后前幾日跟父皇提起我的親事,想讓父皇下旨賜婚我和丞相大人,可是父皇不答應,還對母后發了一通脾氣。”寧雪錦回想這件事,臉色悲憤又黯然。
“那關我何事?反對親事的是父皇又不是我,你找錯對象了吧?”原來如此,可是這事和她有什么關系?風雅感覺莫名其妙。
見她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寧雪錦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上,她怒指著風雅,咬牙切齒地說道,“跟你沒有關系?關系可大了,父皇之所以不答應母后,是因為他想把你許配給丞相大人,你還說和你沒有關系。”
“你胡說什么?”風雅被她說得一愣,隨即反駁道,這是哪跟哪?
“我胡說?”寧雪錦冷笑兩聲,“從你被父皇安排住進相府,還有父皇對你和丞相大人的親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些就可以看出,我只不過是因為在獵場上與丞相大人說幾句話,父皇就讓母后好好管教我,這樣兩相對比,是不是顯而易見,父皇早已有了將你許配給丞相大人之意。”
風雅黑線,是她自己要住進相府的,父皇被她磨了幾天沒了耐心才答應的,她認樂正堇作爹爹,父皇不贊同,但是也只能隨她去,并非二姐說的父皇主動做的這些事,但是她要怎么跟二姐解釋這些事?
“現在你無話可說了吧!”
寧雪錦見她沉默著,以為她被自己說中了,心里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澆滅,取而代之地是森然的冷意,為何父皇要這般對待自己,明明都是他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風雅想要說些什么,張了張口,卻不知要從何開始解釋。
寧雪錦心中隱隱作痛,眼底閃過一絲受傷,語氣悲憤而又落寞,“從小到大,父皇只要有好東西就會想起你和二皇兄,然后才會想到我們其他兄弟姐妹,這讓我又嫉妒又羨慕。這一次,我主動爭取自己的幸福,卻還是因為你的存在,而踐踏得一絲都不剩。”
風雅沒有想到二姐突然說出這番話,她不會否認父皇對她和皇兄的寵愛,但是父皇也沒有冷落其他姐妹。可是這個時候,寧雪錦神色突然激動起來。
“寧風雅,為什么,你不用付出一分努力,就可以得到父皇的寵愛,可是無論我怎么做,父皇都不曾正眼看過我。”
“父皇可以因為你的一句話派人快馬加鞭千里運來皚皚白雪,讓人為你在炎炎夏日里下了整整一夜六月飛雪。”
“你可知道,那一夜我站在皇宮最高的閣樓上,看著那一幕,心里是有多羨慕!有多嫉妒!你的母妃奪走了我母后的寵愛,你皇兄奪走了我大皇兄的寵愛,而你奪走了我的寵愛……”
風雅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歇斯竭力地對著她怒吼著。
“為什么你母妃會遇上父皇?”
“不是說自古無情帝王家,為何父皇會獨獨情鐘你的母妃?”
“寧風雅為什么你我今生是姐妹?”
“你搶走了我的一切也罷,可是為何還要攔著我的幸福?”
寧雪錦雪白的肌膚此時已經滿是淚痕,身上的珠玉也隨著她的憤怒而顫抖不已。
風雅欲張口安慰她,但是話在喉嚨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失了二姐剛才質問的那些事的記憶,但是看二姐如此傷心,心里已然信了幾分。
“二姐,你知道我對過去已經沒有了印象……”
風雅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人厲聲打斷,只見她嘴角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冷笑,“你失去了記憶關我何事?你母妃病逝,現在輪到你皇兄,他不顧咱南旭國的利益,謀殺北邯三太子,北邯三軍壓境,放言不交出真兇一日,便破一城,如今北邯已經破了寧城,朝洛城而去,以前你母妃妖顏惑君,現在你皇兄闖下大禍為南旭帶來戰亂之災,父皇如此寵愛你們,而你們卻是這樣回饋父皇的,父皇現下一定很后悔。”
此時的風雅也被她的話說得氣憤,她不容許有人污蔑她的母妃,還有皇兄,她失去記憶不假,但是沒有人可以趁機抓住這一點,對她所愛護的人隨意潑臟水。
“二姐,你不要血口噴人,我母妃什么時候妖顏惑君,我皇兄又何時謀害北邯三太子?說話是要講究真憑實據的,現在正是國難當頭,你這位天家公主不試圖安撫民心,卻在這里胡言亂語,對自己的妹妹惡語相向,若是父皇知道了,你一定逃脫不了責罰。”
風雅心中剛浮起對她的憐惜,現在卻被她方才那一番話毀得一絲不剩。風雅看著眼前瞪紅了雙眼的人,想從她現在猙獰的面孔里找出之前的樣子,可惜風雅從她的眼里看到的除了瘋狂的妒意,還是瘋狂的妒意。
寧雪錦聽她這么一說,臉色一變,心里隱隱不安,但是看到風雅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又一陣怒火竄了出來。
“你知道我還不滿你什么嗎?你巧舌如簧,八面玲瓏,每件事到了你嘴里都能被你冠冕堂皇轉化為對你有利的局面,將每個人都耍得團團轉,就連父皇這么聰明的人也逃脫不了。”
“我看你今天是瘋了。”
風雅緊緊皺著眉頭,看著眼前已經失去理智的人,連父皇也敢編排,要是被人抓住了她的話柄,父皇一定會饒不了她的,為了防止她再說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話,風雅頭痛地將侍立在門外的二姐侍婢招進來,“曉月、凌云,你們主子不舒服,你們立馬送她回宮。”
“寧風雅,我恨你。”
寧雪錦目赤欲裂,留下一句話,便甩手離去,兩個侍婢驚恐地跟在她身后。
百紫在一旁擔憂著,“小姐,您沒事吧?”
皇兄安危不明,姐妹卻反目,風雅自嘲一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