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又和顧媽說了幾句話,就拿起給含櫻盛藥的藥碗,出門去廚房還藥碗了。
顧媽在含櫻身前的小杌子上坐下,看看含櫻縫的圖案,一邊幫著配線,一邊輕聲問:“姨娘,有沒有打算自己去爭那個位子?”
說著,她指指東邊思月樓的方向——那是百里稼軒的原配正室夫人任月華在世時住的院子。
含櫻微微愕然的看看顧媽,顧媽的眼睛里閃著光彩,含櫻默然,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算計,也激起了顧媽爭強好勝的心思。
在顧媽灼灼的目光下,含櫻緩緩搖搖頭,苦笑道:“顧媽,天下人不會讓一個身有殘疾、出身卑微的女人登上大帥府正室夫人的位子的。”
顧媽眼中的光彩瞬間黯淡下來,她是世家府邸出來的仆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她以為在含櫻身上,會有例外。
“那姨娘,是要給五姨娘做嫁衣裳嗎?”顧媽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的問:“這一次梅夫人如果倒下去,那這府里,論家世論背景,可就是五姨娘她……”
含櫻凝神看著手中的針線活:“不管是誰,我只要五年的時間而已。”
“五年?”顧媽疑惑的問了一聲。
含櫻卻沒有給她解答,只是端詳一下手里的嬰兒衣服,再換一種線繼續縫制。
是的,只需要五年時間——含櫻在心里默默的計算:百里稼軒的嫡長子百里彬斐如今十歲,自己的兒子玉斐也已經八歲,再過五年的時間,他們就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了。
這五年的時間,只要錦秋湖官邸,再沒有新的男孩出生——想到這里,含櫻腦海中閃過被禁錮在屏翠樓的八姨娘朱樂珊,隨即自失的搖搖頭:朱樂珊在受過驚嚇、又被幽禁的打擊之下,無論生男生女,可能這孩子都不會出色,尤其朱樂珊的身份地位,也不會讓腹中的孩子能獲得什么大的助力……
只要這五年,沒有新的孩子出世,那么,五年之后,無論誰成為百里稼軒的繼室夫人,她哪怕再生下男孩,也與百里彬斐拉開了十五年的時間——那時候一個小小的嬰童,是無法和自己已經長大的哥哥向抗衡的。
至于玉斐,含櫻心里閃過一絲澀意:她這個母親,能做的,只有把玉斐將來有可能會萌芽的野心,扼殺在搖籃里,只要玉斐自己沒有野心,那么,百里彬斐應該不會下手,去對付一個沒有外家勢力支持的兄弟!
想到這里,百里云斐嬌軟稚氣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含櫻不自覺捏緊了手里的銀針:云斐,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因為生身之母梅夫人的關系,終于要漸行漸遠……對于他的未來,含櫻也只能是默默盤算:將來的日子,會盡她所能,保護百里云斐周全。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里,錦秋湖官邸后宅果然如含櫻預料的那樣,一片風平浪靜,梅夫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依舊安安靜靜的在昭陽樓養病,住在鴻雁館的閔夫人和閔少奶奶,也深居簡出,一切正常。
不過,跟據顧媽得來的小道消息:鴻雁館這幾天的飲食菜蔬,常常會有些疏漏,甚至還有一個在鴻雁館當差的粗使婆子,居然故意頂撞閔少奶奶,但閔少奶奶竟然也忍了下去。
含櫻聽到這個消息,淡淡一笑:在五姨娘父親的慶軍和梅夫人父親的云軍爭相向百里稼軒示好的時候,顯然五姨娘汪嘉惠也有意要激怒閔家人,只要她們稍微有點怨言,這怨言馬上就會被放大,被有心人傳到百里稼軒的耳朵里。
不過,閔夫人和閔少奶奶應該是識破了五姨娘的用心,而且又正好準備算計可能懷孕的含櫻,自然不去搭理這種手法淺顯的挑釁。
有了這個認識之后,含櫻第二日早晨再去議事廳和五姨娘汪嘉惠一塊處理內宅事務的時候,有意識的表現出容易困倦的跡象,很快,她就看到,侍立在她和五姨娘身后的楊媽媽,眼睛都有些冒火的盯著她的小腹,那架勢,恨不得把她肚子里可能有的孩子給剝皮抽筋。
八月十四這天上午,從議事廳出來,含櫻正準備回惜春軒,突然被五姨娘汪嘉惠叫住了。
汪嘉惠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含櫻腰間看了一圈,才一臉關切的微笑道:“文姐姐,我看你這幾日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讓大夫幫著請請平安脈?”
汪嘉惠話音一落,含櫻眼尾就掃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梅子下意識往前踏了半步。
含櫻不動聲色的揮揮手帕,貌似扇風的擋住梅子的動作,自己則有些羞澀的一笑:“大概是第一次負責這么大的宴會的緣故,我太緊張了,所以這兩天夜里總睡不好,白天就有些沒精神,倒是讓汪妹妹笑話了。”
“哦,”五姨娘汪嘉惠答應一聲,眼神里的疑惑淡了一些,但還是鍥而不舍的勸道:“那還是讓大夫給看看,開些安神的藥也好。”
含櫻微微一笑:“明天就是正日子了,我怕一吃藥,萬一睡過了頭,耽誤了事兒就不好了,橫豎就還有這一天的功夫,等明晚宴會結束,我再叫大夫吧。”
五姨娘汪嘉惠見她答應看大夫,也就不再催,笑著寒暄幾句,就和含櫻分手了。
送走了汪嘉惠,含櫻扶著梅子,回身往惜春軒的方向慢慢走,身后兩個小丫鬟很自覺的與她們隔開五六步的距離,垂著頭看著地面,不妨礙她們說話。
梅子輕輕的開口,聲音有些緊張:“姨娘,五姨娘這是……也懷疑您有……”
含櫻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的路,口中卻一派輕松的含笑回道:“自己出手傷人,哪有借刀殺人高妙?”
梅子怔了怔,隨即恨聲道:“梅……真是她放出去的風聲?:她好惡毒的心腸!”
含櫻聲音淡淡的:“這樣也好,一下子試出她們兩邊的真實想法來,也省的我還需要再另想法子,試探盛惠軒這邊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