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經(jīng)年的陳釀,兩只小小的白玉杯外,皆刻著細微的雕花。
兩個人相對而坐。桌子旁邊,放著一把白玉掐花的酒壺,溫潤的壺身在光下映著,泛出柔和的清淺之色。
白玉蕭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拿起白玉酒壺,給自己倒了杯美酒,微笑道:“云姑娘,可還記得那……清水鎮(zhèn)的花燈節(jié)?”
白玉蕭本來是想問那盞花燈的,想了想,白玉蕭還是改了口。
“自然。”云汐微微頷首。
“清水鎮(zhèn)是我的家鄉(xiāng),那次回去是有要事。沒想到遇到了歹人,要不是姑娘救了我,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這一杯,就當感謝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卑子袷捳f著就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那次,算不得救命之恩,即使沒有我,你也能全身而退。”云汐是知道自己的酒量的,是已只是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輕輕抿了口,淡淡道。
“不管怎么說,還是要感謝姑娘你的仗義相助。”白玉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微微笑道。
“隨你?!痹葡畔率种械牟璞?,淡淡道。
“那晚過后,便打算登門拜訪感謝姑娘……但是,因為有些事要辦,是已耽擱了些時日。誰知,待我在去找姑娘你的時候,姑娘你卻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怎么也找不到了。”
白玉蕭又倒了一杯,繼續(xù)道:“這件事我一直引以為憾,沒想到在今天的百花節(jié)上,又看到了姑娘,不可謂不驚喜?!?/p>
云汐抬眼,淡然道:“一切皆是緣法,不必強求?!?/p>
“不必強求嗎?”心中且嚼一番,白玉蕭深深的看著云汐,開口道:“云姑娘,在你眼中,是不是,不管是什么都不會去強求?”
云汐語氣無波無瀾:“是?!?/p>
“為什么?”
云汐淡淡道:“不需要?!?/p>
“云姑娘,你挺像那些佛門高僧的。”白玉蕭端起酒杯,一飲而進。
“無欲無求,世間繁華皆入不了你的眼?!卑子袷挼吐晣@道。
“算是?!痹葡馕渡铋L的答著,淺淺一笑。只是,那笑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
“云姑娘,這里的景色還算不錯,沁梅院的梅花還開著呢,極為好看?!卑子袷捒戳嗽葡谎郏⑿Φ溃骸霸乒媚铮龝何覀円黄鹑ベp花可好?”
白玉蕭那雙溫和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就那么靜坐著,眉清目寒,面色淡漠,不言不語。眼底的顏色,說不出的遼遠高渺,就好像站在九天的云嵐之上,冷冷的俯瞰著眾生。
通透,淡漠,而又深沉清冷。
這女子……這女子……根本就不像是這個塵世間應該出現(xiàn)的。
甚幸,她是真實的!此時的她就這么坐在這里,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冷香。而不在是夢里那虛無縹緲的幻影。
云汐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拿起茶杯,慢慢地喝著茶,不言不語。
半響,云汐抬起頭,一雙寒眸深深的看著白玉蕭,冷冷的聲音回蕩在室內(nèi):“不必。我要告辭了?!?/p>
看著那雙寒眸,有那么一瞬間,白玉蕭覺得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被眼前這女子看透了。
“云姑娘,可是在下招待不周?”聽到云汐這話,白玉蕭也來不及想些什么,急忙問道。
“白玉蕭,你好自為之?!痹葡戳怂谎?,沉聲道。
“云姑娘,等等?!?/p>
看到云汐要走,白玉蕭急忙起身,幾步便來到了云汐的身邊。
可是,到了她的身邊,近距離的看著她,白玉蕭忽然間又忘了自己該說些什么了。剛剛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但在看著這個女子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剛才在聽到這個女子要走的時候,原本輕松的心情忽然間便緊繃起來。他知道自己對于這個女子有一種很不現(xiàn)實的想法,可是誰又能阻止一個人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呢?
就連他自己也不能。
白玉蕭怔了怔,一雙溫和的眼睛迎向女子那淡然的臉,吶吶道:“云姑娘,我……其實我……”
“我們后會有期?!痹葡f完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
后面突然傳來白玉蕭的聲音:“等一等?!?/p>
云汐立住,冷冷的聲音從口中吐出。
“你不必說了。”
白玉蕭心中一急,微微漲紅了臉:“云姑娘,你聽我把話說完。”
云汐并沒有轉(zhuǎn)過身,只是淡淡道:“你要說什么,我已知曉。”
白玉蕭溫和的眼里閃過一絲倔強的光,沉聲道:“云姑娘,我喜歡你!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便喜歡你!我知道,對于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就產(chǎn)生莫名的情愫,這很荒唐??墒?,我自己也阻止不了自己喜歡你。”
“今天再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很驚訝,我很高興,甚至到現(xiàn)在我都以為這只是一個虛幻的美夢。云姑娘,給我一個機會可好?”
云汐靜靜的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白玉蕭看著不言不語的云汐,臉色慢慢的變得蒼白:“難道,我就這么讓你討厭嗎?討厭到連看都不想看到了嗎?”
云汐眼眸微閉,沉默了一陣,終于道:“世事無?!松谑?,總會有些事不盡如意。有些東西,真的無法強求?!?/p>
聽得身后再無動靜,云汐停了片刻,就打算離開。
忽然,在她身后的白玉蕭堅定道:“正是因為世事無常,所以對于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應該加倍的去珍惜。而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則更應該盡力去的去求取。人的一生何其短暫,更不應該留有遺憾。”
云汐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他:“世界上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的,斗轉(zhuǎn)星移,四時更替,萬事萬物皆不過一個絢麗的花期罷了。”
“這世界上最讓人心傷的不是求不得,而是得到了之后,又驟然破滅。”云汐低低嘆道:“世事,人心,沒有什么是亙古不變的,你又何必執(zhí)著于此?!?/p>
寒星般的眸子盯在他的臉上,過了一刻,終于淡淡笑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希望你能明白?!?/p>
眼前的這個女子是極少笑的,可是今天,她卻已經(jīng)笑了多次。然而白玉蕭見了這笑容,心里不知為何,恍如見到了那漫天的花紅慢慢染上頹色,草色枯黃,木葉凋零。
滿天雪色的梨瓣,顏色褪盡,只剩下那絕望的灰色。眼前的白衣漸漸遠去,只余滿天碎玉殘瓊,隨風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