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曜年十月初八。
云晨看著彌漫的大火已經(jīng)不知道該往哪里逃了,她緊緊地握著母親的手,根本就不敢回頭望一眼,害怕自己一回頭那些提劍的修仙人就在她們的身后。
“云晨,你快走,別管娘了。”母親大概逃得沒力氣了,只說一句話要喘好多口氣。
“娘,不許說傻話!”板起臉的云晨再也堅持不住,眼里的淚水流下來,“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即便是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知道她的母親不想拖累她,如果她自己逃一定能逃出這一片火海,然而帶著母親還要提防那些追殺的人,真的有些吃力。
“爹不在了,我不會不管你的!死也不會!”云晨緊緊抓著母親的手,生怕她會做出什么傻事。就在前一刻,她的父親為了給她們爭取逃跑的時間只身去阻攔那些修仙人。她怎么會不知道父親此去再無活路可言,可是有什么辦法,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所以她只能拉著娘親從房子的后門跑出去,聽著村民的慘叫,踩著族人們的尸體從偏僻的小道離開村子。
然而她未想到的是,那偏僻又隱秘的小道被大火阻斷,她們無法從那里通過,云晨只能帶著母親往最陡峭的山壁上逃命。年邁的母親根本經(jīng)不住這嶙峋的山路,行幾步就要歇一歇。只是時間緊迫,云晨擔(dān)心那些喪心病狂的修仙人遲早會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
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她只剩下母親唯一一個親人,因此即便是死,她也不會離開母親。
“娘不行了,云晨,娘求你別管娘了,你快走吧。”母親眼里滿是淚水,云晨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如何肯讓她獨(dú)自離開,她還想看著她嫁人生子……而事到如今再無以后可言,若是云晨不走,她的孩子連生還的希望都不會有。
“我不!死也不!”云晨固執(zhí)地抱住母親,“你若趕我走,那爹的犧牲還有什么價值?爹的死就是希望我們能好好的活下去,你若這樣,不如方才與爹一同死了算了。”
那些修仙人如此的厲害,村子估計無人生還,她再也不能失去任何親人了。
山下漫天的大火蔓延至整片山林,火光照亮了整個黑色的天際明耀而璀璨,如同晚霞映出的悲愴奏響妖族最后的悲歌。
山谷里到處都是悲慘的哀嚎,凄慘中有瘋狂的笑聲,是那些喪心病狂的修仙人斬下妖族族人首級之后幾度失去理智的猖獗作態(tài),即使看不到,云晨的腦海中也能想象出他們是何等的狂妄與殘忍。
自神界集權(quán)統(tǒng)治之后,六界崇尚力量帶來的巨大威懾力,以崇尚力量為旨修建了“尚神體制”。在這個體制的驅(qū)使下,力量越強(qiáng)大的人越受到別人的尊重,而與世無爭的妖族去慘遭排擠,原本為妖族生存之地的妖界被其他族群占取,妖族的族人分成各個分布四處流浪。到了云晨這一代,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千年,原本的天地六界變成了如今的天地兩界,神仙兩族盤踞了整個天界,地下人、鬼、妖、魔界再無界限可分,除神仙兩族之地其他四族之地均歸為地界。而散落的妖族就在地界中最為隱秘的地方為家。
隱秘為生的妖族如同在六界中茍且偷生,因被其他五族排擠,妖族淪為天地界中最低等的種族,若是被其他族群抓住,妖族只能淪為他族的奴隸與下等之人。如此,妖族就此歸隱塵世,消失于天地之間,不問六界之事。
卻不知那些修仙的人如何得知云晨他們的村子,揮刀舞劍地沖進(jìn)來,叫囂著要崇尚天神,想要徹底消滅違天的妖族。他們在村子里大肆的殺害妖族族人,切斷他們的咽喉甚至奪取他們的內(nèi)丹,并打散他們的魂魄,有意讓妖族徹底的灰飛煙滅。
那些人當(dāng)真想要將他們滅族。
“娘,你到我背上來。”云晨將母親扶起來,“我背你,這樣會快一些。”
“云晨……”見女兒如此的堅持,母親撐起身體爬上女兒的背。她太明白自己女兒的固執(zhí),云晨認(rèn)定的事情,永遠(yuǎn)都無法改變,即便到死。
“娘快一些,那些修仙人追上來了。”隱隱約約能從山腳下的地方看見幾個穿著修仙道服的弟子,他們大概是追著她們的妖氣上來的。云晨本以為趁著村子里妖氣的混亂能躲過這些修仙弟子的搜索,如今他們能追上來,那就意味著全村的族人……都被殺了。
“云晨,小心!”母親大吼一聲,忽然用力將云晨推開,千鈞一發(fā)之中一支利劍穿過云晨的頭頂刺進(jìn)了母親的胸口。
當(dāng)血腥蔓延,母親已從云晨的背上摔了下去。好在云晨動作迅速地抓住了下落母親的身體,袖中抽出兩把飛刀,刺進(jìn)了前方兩個射箭弟子的咽喉。
山腳下的弟子已經(jīng)聽見了山上的動作,確定有漏網(wǎng)的妖族紛紛召喚同伴過來。
“娘,你感覺如何?”
母親深吸一口氣,刺痛的胸口差些讓她暈闕過去,視線都有些模糊了,“無妨,箭未觸及要害,娘不會死。”
“那就好。”云晨呼出一口氣,神情舒緩了不少,“事不宜遲,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可才回身準(zhǔn)備趕路,竟發(fā)現(xiàn)那被云晨用飛刀殺死的修仙弟子又站了起來,他們舉起劍飛躍而下,云晨扶著母親不知道該怎么躲。母親將她往后推一把,她重心不穩(wěn)直接從山壁摔了下去,烈風(fēng)呼嘯的黑淵中,她看見母親被割去了頭顱,溫?zé)岬难郝湎氯隽怂荒槨?/p>
“娘——!”
她跌落在山腳下的亂石崗,隨后摔下的是母親無頭的尸身。
云晨慌忙地抱住母親的尸身,血淚污染了一臉,分不清楚哪些是淚,哪些是血。
山下的弟子很快就趕了上來,他們舉著劍朝云晨步步逼近,云晨麻木地看著死去的母親,剛才還能與她說話的母親,現(xiàn)在只是剩下一具尸體。
她的母親有什么錯?竟然要為了保護(hù)她獻(xiàn)出自己的性命。
云晨被修仙的弟子們扯起頭發(fā)從地上提起來,當(dāng)她看見眼前閃著寒光的利劍從迷茫中回過神,她抽出袖口中最后一把飛刀準(zhǔn)確無誤地刺進(jìn)身邊一個舉劍的修仙弟子的心口。
“放開我!”云晨揮去臉上的血污,憤怒地盯著她的仇人,“殺了我爹娘,我會讓你們?yōu)榻裉斓乃魉鶠楦冻龃鷥r!”
云晨充滿恨意的怒吼卻讓她失去了右眼,她沒看見是什么東西刺過來,自己右邊的眼睛只剩下黑暗與劇痛。
“一只卑微的妖,也敢如此狂妄。”云晨無力地趴在地上,一只腳踩著她的腦袋,又跩起她的長發(fā)強(qiáng)迫她抬頭。
云晨覺得自己永遠(yuǎn)都無法忘記這個人狠戾又無情的銀色眼眸,他一身月華色的染血長袍分外的妖嬈,這個就是她的仇人,神界位高權(quán)重的第二天柱天泣神君。
天泣神君笑著看著她,問道:“讓我們付出代價?天干神使,你的族人里也有這樣狂妄的角色。”
“神君說笑了。”
云晨睜大了眼睛,原來,她的族人里有誰做了天界的內(nèi)奸。所以,她們妖族隱秘了幾千年,卻在現(xiàn)今被發(fā)現(xiàn)了蹤跡。所以,今日才慘遭屠殺與滅族……
是誰,到底是誰……
云晨想要抬起頭去看天泣身后的那個妖族的叛徒,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只看見一片朦朧血污。
她好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弱小。今日她無法活下去,那來世一定要這些人償還今日今時的血債。
“天干神使,殺了她,殺了她,我便賞你整個天界最崇高的榮耀。”天泣神君的笑聲好似瘋狂的呼嘯回蕩在整個山間。
黑夜里,血污覆蓋了云晨的視線,她只是朦朦朧朧地看見一襲飄渺的黑衣站在她的面前,耳邊是修仙弟子狂妄的笑聲。云晨認(rèn)出了那個人,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古煌爵。
為什么……
“為什么?!”而那句疑問尚未阻止天干神使手上的長劍,劍尖刺入云晨的胸口,她能感到體內(nèi)的血液一點一點流出來。
云晨只能模糊地看見對方面無表情的臉,卻能清楚地認(rèn)定他是妖族的叛徒!
刺進(jìn)云晨胸口的劍上抹了化妖水,任何一只妖都抵擋不住化妖水,云晨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
爹死了,娘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她也要死了,那么只有等來世……來世她一定要報仇,向這些修仙的弟子,這些所謂的天神!
她耳邊只有天泣神君滿不在乎地笑聲,而她滿是血污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出賣他們妖族叛徒的身影。
“我一定會報仇的,我一定會讓你們償還今日的一切。仙神之流,乃我來世的仇人!”云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咆哮,當(dāng)她呼出最后一口氣,她軟軟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