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不再藏著掖著,當即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事情的整體經過,還得從朝廷對戰(zhàn)北蠻開始說起,由于連年征戰(zhàn),導致國庫空虛,民生凋零,再加上前線告急,急需軍糧軍資等物品。
朝廷無奈,只好下令于各地征召賦稅,去年入冬開始,至今已征收過兩次賦稅,使得原本就凋敝的民生更是雪上加霜,各地難民越來越多。
城外那些難民,有從北方逃過來的,也有周圍的幾個郡縣,因為遭受天災,出走求活路的。
按照以往的規(guī)章制度,一年最多只征收兩次賦稅,縱是如此,一些尋常百姓也根本頂不住。
何況短短的幾個月,就直接征收了兩次。
這兩場賦稅下來,便是身為一郡之治的長山縣,也有些承受不了,經濟逐漸出現(xiàn)崩壞之狀。
至于那些中縣、下縣,情況只會更差。
聽到這里,謝端已經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古往今來,朝代更迭,皆是由賦稅而始。
歷代君主開創(chuàng)新朝,都會對天下百姓承諾,表示會輕徭薄稅,可到最后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真到了那一天,幾乎無一例外,全都走上了重徭重稅,貪圖享樂這一條路,最終導致亡國。
啟朝享國運已有三百余年,有過盛世、也有過低谷,時至如今,戰(zhàn)亂不休,怕是氣數(shù)將盡。
城外的若干難民,餓殍遍野。
有人吃觀音土活活脹死、有人為了一點吃的與狗奪食、更有甚者被逼無奈賣兒賣女的,李清去看過,說實話,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味雜陳。
他因起了憐憫之心,便上報郡守大人,想從官倉的儲備糧中撥一部分出來,賑濟災民,結果得到郡守大人的支持,并全權交給他負責。
官倉,按大啟制度,分為正倉、義倉、常平倉、廣惠倉等等,其中正倉里儲備的糧食,乃是國家所征的稅收,沒有朝廷指令,誰也不能開倉放糧,一旦違反,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死罪。
義倉是由民間置立的儲備倉,從每年稅收當中抽取一小部分儲存其中,便于應付當?shù)貫那椤?/p>
也歸于官倉一類,由官府統(tǒng)一管制。
開啟義倉只需要當?shù)毓賳T許可,便能開倉放糧,賑濟災民,但是一般只限于本地災民受益。
像這種外地逃難來的,基本上不會去破例。
可李清實在看不下去了,而且他也得到了郡守大人的支持,所謂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都是同胞兄弟。
加上儲備糧也尚足,有能力幫一把,自然是要幫上一把的。
原本一切都挺順利,可事情壞就壞在開啟義倉,義倉一開,清點數(shù)目,發(fā)現(xiàn)里面的糧食竟然足足少了三十余石,還不止如此,往后每隔一段時間,幾乎都有糧食在減少,而且數(shù)目不在少數(shù)。
任憑你重兵把守,糧食該丟,它還是得丟。
糧食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消失,而且還丟了這么多,李清認為是看守義倉的主事監(jiān)守自盜,故而派人將他給抓了過來,一番審訊,下在大牢。
可這人死活不招,只是不斷的喊著冤枉。
其實就算他是真的冤枉,這看守不力之罪,他依舊擺脫不了,難免還是得要遭受律法制裁。
為此李清頭疼不已,派了大批衙役看守。
最終據(jù)目擊者回報,說是遭了飛賊。
他這才不得不加強城內的防范,嚴格把控。
聽他說完,謝端心中若有所思,細細琢磨,只是僅憑他的口述,著實難以查找出什么線索。
“姐夫,我看不如這樣,明天帶我去官倉看看吧!要想查出線索,不親自去現(xiàn)場怎么行?!?/p>
他這話一出,李清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繼而謝端又詢問了關于糧食丟失時的時間、后來丟失糧食的天數(shù)間隔、以及是否親眼見過飛賊等等,弄明白了這些,他的心里方才有了數(shù)。
不多時,后廚備好了飯菜,一家人圍桌而坐,聚在一處,共進午餐,正可謂是其樂融融。
當天下午,謝端又到牢里去了一趟,見過了那看守義倉的主事,向他詢問了一些事發(fā)狀況。
只是這主事老頭除了喊冤,對于糧食究竟是怎么丟的,根本就一概不知,完全查不出什么。
這倒也在謝端的意料之內,總而言之,明天去縣衙官倉看過了之后,才好做出相應的決斷。
……
長山縣的官倉建在縣衙東面,靠近鐘鼓樓,又叫糧廳,占地面積達到一畝,范圍頗為廣闊。
外圍修了高墻隔絕,東西方向兩個門,皆安排有重兵把守,里面的照明設置,清一色的氣死風燈,用燈罩箍得死死的,根本不允許有明火。
墻院之內,四座圓形尖頂?shù)膫}廩,依次排列整齊,最大的倉廩,內徑足足有三丈,分為兩層,只在最下層開了扇門,上面的一層則開了四五個窗戶通風。幾乎能儲存三四千石糧食。
縣主簿隨同一干倉吏廩吏,早早的便將儲糧數(shù)目清點在冊,此時站在前院當中,靜靜等候。
本縣的主簿姓楊,四十來歲模樣,主管一縣錢糧,義倉被盜,他也有監(jiān)管不力之責,亦受到了責罰。
被罰了半年奉祿,以觀后效。
今日一早,巳時,謝端在李清的引領之下,徑直來到了官倉,放眼望去,四處皆是嚴防死守,防范極為嚴密,就算是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卑職見過大人!”
見李清到了,主簿連忙上前見禮。
“免了免了!怎么樣,昨晚可有糧食丟失?”
李清揮了揮手,迫不及待的朝他詢問。
“回大人,卑職已率人清點過兩次,正倉、常平倉、廣惠倉,都無異樣,唯獨義倉,昨天晚上又丟失了約三石糧食,加上之前丟失的,共計三十五石六斗三升,皆已記錄在冊,請大人過目。”
他將手中的冊子呈給李清,回稟說道。
李清翻看過后,面色愈發(fā)顯得陰沉。
“哼!這簡直是目無王法?!?/p>
李清將冊子甩給了主薄,沉聲怒喝了一句。
近年來,長山縣的收成本就不怎么好,加上朝廷緊急征稅,正倉的糧食已經所剩無幾,大部分都被運往了北方戰(zhàn)場。
便是義倉,也被抽調出了一部分,所以目前儲存在義倉當中的糧食,總共也不過一二百余石。
賑濟災民尚且沒有著落,反倒是先丟失了三十五石,他身為一縣父母官,心中如何能不惱火?
“派了這么多人把守,還是不斷的有糧食丟失,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主簿等人連連低頭拜道,顯得甚是畏懼。
“卑職該死!可是這也不能全怪我們,無論倉內倉外,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布置了人手,每隔一段時間輪流換班,可那飛賊實在過于狡猾,來無影去無蹤的,根本就捕捉不到他的身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