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婉如離開以后,李知愚待在醫(yī)館里,做了一場瘋狂的“手術(shù)”。
這場手術(shù)既沒有頂級的骨科醫(yī)生,也沒有現(xiàn)代科學(xué)精細的醫(yī)學(xué)設(shè)備,甚至連消毒液和麻醉藥也未曾有過。
以前她不是沒有進過醫(yī)院,也不是沒有躺過手術(shù)臺,但是那時面對手術(shù)的恐懼,遠沒有今天這一場讓她擔(dān)驚受怕。
她一個人躺在那里,鉆心刺骨的痛苦讓她格外清醒,清醒到能看清“醫(yī)生”的每一個超出她認知的步驟。
這種痛苦一度讓她以為,馬上要死在這個簡陋的手術(shù)臺上。
好在上天眷顧,她再次活了下來。只不過,“手術(shù)”過后,雖然沒死,但也像丟了半條命。
“你覺得如何?”
李知愚被手臂的傷勢疼得腦袋瓜子已經(jīng)僵化,遲鈍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
陸堯又問了一次,李知愚看著自己動彈不得的胳膊,麻木的頭腦容不得再思考,只想躺下忘掉一切:“身子不大方便,別的倒還好。我們能回家了么?我困了,想睡覺。”
說完,她的后背輕輕靠向墻。
陸堯望著她有氣無力的樣子:“你在這里等我一會,我過去把藥取了,馬上就回。”
“好。”
李知愚無力靠在陰涼處,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連帶著眼神也是呆滯的,一動不動被晾在那里,就像動物園里的怪物,總是被進進出出的人看上幾眼。
被人看得有些煩了,她索性閉上眼睛,圖個清凈。
然而,門外忽然傳來哐當一聲,一下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李知愚抬起眼眸,看見門口突然站了一個男人。他手扶著門沿,身體微微躬起,胸口劇烈起伏,粗喘著氣息,這人不是是傅云齊是誰。
他來干什么?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頓時明了。
“知愚。”傅云齊紅著雙眸,踉蹌走進屋子。
李知愚余光看一眼右手邊方向的陸堯,緩緩收回視線,對著來人道:“表哥,你怎么來了?”
傅云齊看著李知愚沒有血色的臉頰,一股怒氣從胸腔升起,欲審問斥責(zé),可是當他走近,看見她那被包扎的手臂,心疼與愧疚又不知從何說起:“我聽聞你手臂受傷了,你讓我看看。”
李知愚把手藏到身后,努力擠出個笑容:“表哥,我沒事,已經(jīng)看過大夫了,你別擔(dān)心。”
“知愚!”
傅云齊一聲冷斥,身體在隱隱發(fā)抖。
陸堯聽見這邊的動靜,眼神掃視過來,最后定格在男人身上。
李知愚用所剩不多的力氣仰起頭,努力抑制住情緒:”表哥,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和爹娘擔(dān)心,對不起。“
”倘若我和你爹娘都不能說,你孤零零一人還能找誰?快,讓我瞧瞧。“
傅云齊的語調(diào)近似祈求,李知愚默默把手露出來,看著自己的手被他輕輕握住,力道似有似無,輕的像羽毛落在手上,只有些癢,并不疼。
她聽見他沉吟:“傷成了這樣,你還說沒事?“
李知愚看著他小心謹慎,像是呵護珍寶的模樣,她笑了笑,“原本真的不疼,被你這么一問,好像又有點疼了。”
“真的疼?”傅云齊緊張望著要起身,“我去給你叫大夫。”
“別。”李知愚扯住他衣角,“表哥,別,我逗你玩的。現(xiàn)在真的不疼,我已經(jīng)比剛才好多了。”
傅云齊盯著她蒼白的臉,根本不信,“你沒有騙我?”
“真的,我沒有騙你。”李知愚咬牙抬起手,淺淺笑道:“這里還有很多病人,大夫忙得很,我們就不給他添亂了。”
“知愚,你怎會傷成這樣?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沒什么,只是我自己粗心大意摔了一跤,大夫看了說沒什么大礙,我就沒放在心上。誰知你專程跑來看我,真是叫我受寵若驚。”
傅云齊重新坐下來,眼睛總是忍不住看向李知愚傷口,一臉無奈:“你總是替別人著想,自己硬抗。”
“表哥,我本意是不想讓你們擔(dān)心。我手臂受傷的事情,你千萬別跟我爹娘說,特別是我娘。你說了,她老人家一定又會擔(dān)心地睡不著覺。”
“若不是下人看見告訴我,你是不是連我也不說?”
“表哥神通廣大,什么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你看,我即使不說,你不是一樣能發(fā)現(xiàn)嗎?”
李知愚打趣笑著,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她想抽回手,傅云齊卻緊握著沒松開:“從小到大,哪一次你受傷,不是我在身旁?只是嫁了個人,倒也不必生分成這樣。這世道男女成婚后和離的大有人在,而親人卻能一直守著你。以后有事,不許再瞞著我,知不知道?”
“表哥……你這說的是哪的話。”李知愚看著漸漸走近的陸堯,裝出惶恐不安的模樣。
傅云齊直直地起身,坦然望向來人:“陸大人,好久不見。”
陸堯看著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人:“傅大人,真巧,這里也能碰到你。”
“不巧了。知愚受了這么重的傷,我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瞧瞧,這樣才能放心。”傅云齊對著陸堯冷冷說道,眼神看向李知愚時,又溫和起來:“我這妹妹自小被護在家中,被我們縱容慣了,所以行事魯莽一些,還請你多擔(dān)待擔(dān)待,別跟她一般見識。如果你有什么覺得不妥的地方,盡可來找我。”
陸堯半闔眸子,冷諷:“是嗎?看來你很了解她。”
“自然。”傅云齊目不斜視,“我打小同她一起長大,我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李知愚聽見傅云齊最后的嗓音帶著點顫聲,她偷偷抬眼望去,男人的雙眸似乎久賦深情。
李知愚移開了視線,緩緩站起身,看著身旁的男人:“陸堯,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陸堯看著神情怪異的李知愚,收回視線:“嗯,走吧。”
李知愚凝望傅云齊,喃喃道:“表哥,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馬車緩緩駛出醫(yī)館時,李知愚望出車窗外。在人潮擁擠的路旁,她看到了獨自站在那里的傅云齊。傅云齊眼睛一直緊緊跟著馬車,久久不曾離去。
如果真正的原主在這里,該是一副什么樣的光景呢?
可惜沒有如果。